第112章

  “叔叔教诲得是,前些年承蒙行川帮助我们度过一段艰难的时光。我们一家也不愿推卸责任,努力地偿还债务承担责任。叔叔不必为此担心。”
  “人得认命。”裴和冷声说:“你父母当年也是个人物,最后竟然沦落到让儿子卖身赖活着。”
  “别说了!”门口没保镖了,裴行川拽着万山朗要走,就听见裴和继续道:“下贱渣滓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识趣就离裴行川远点。”温应慈笑着说:“你父母看到你连在娱乐圈都捞不到钱,还连累一家人人人喊打,该多难过。”
  话中威胁意味明显,房间里静得出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那一字一句,锥子似的刺痛着裴行川的神经,叫他眼前阵阵发黑。他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父母,“我们家之前难道不是从逼仄油腻的小后厨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吗。你们何至于这么羞辱别人?你忘了你自己当年是怎么腆着笑脸捡的钱吗!吃几天饱饭就能成这个样子?!”
  万山朗拦着怕他再过去,裴行川脾气上来他还差点没拽住。
  “混账!我们生你有什么用!!”裴和恼羞成怒,“我们是你父母!”
  “我父母不是这样的!”裴行川吼道:“他们根本不是这样的!”
  气氛再一次剑拔弩张到顶点,三两句话彻底点炸了裴和,他“噌”地站起,脸红脖子粗,眼睛睁得溜圆,怒视着面前的大儿子,活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砰!!”他将手里的什么东西砸在了桌上,玻璃顷刻间碎成蜘蛛网纹就要塌下去,万山朗心跳得奇快,自方才就留意着他们的动作,于是千钧一发之际!他环住裴行川将他死死护在怀里,沉重的重击砸在脑侧上,肾上腺素飙升短暂地没有痛感,只听见不远处赵小小的惊叫,还有怀里人害怕的颤抖。
  “…万…万山朗……”裴行川满手鲜血,失声喊道:“万山朗!”
  “…还没死呢。”万山朗眼前黑了片刻,重新恢复光明时,就看见裴行川苍白的脸。
  除了压制门口两人的两个保镖,其他人第一时间冲了上来以防裴父再暴起伤人,赵小小看到那些鲜血流水一样从万山朗脸侧、后颈往下淌,吓得两眼一黑又一黑,哆哆嗦嗦掏手机打电话。
  裴行川按着他的伤口,声音都害怕得带上了哭腔,“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好不好。去医院,先去医院……”
  万山朗低头看到了袭击自己的凶器——一个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的正方形烟灰缸,拐角的地方已经被自己的血染红。
  他抬眼看过那对夫妻,最后对上裴和猩红怒视的双眼,万山朗说不出话,感到不可置信,“你怎么下得去手?”
  那么重的烟灰缸,如果真砸到了裴行川的面门会怎么样。之前那么些年,裴行川是怎么过的?
  人高马大的保镖压迫感十足,温应慈尖叫,“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裴和被制式电棍指着,面前的保镖高大凶悍,顶着张冷酷死人脸自上而下瞪着他。可裴和量这些人不敢把他怎么一样作势还要动手,紧接着就被一电棍打得瞬间消声瘫在沙发上,“你…你们……”
  “爸,妈……”鲜血争先恐后从他的指缝流出,裴行川抱着万山朗受伤的头,转眼悲戚地看着这一幕,一直以来,他想挽救、想找回的爱,自此刻起再也不复存在了。
  忽然,他的手被扯下来,万山朗推开他,两步上前一把薅住裴和的领口,拎麻袋似的竟将他提了起来,鲜红的血染红了他半边脸,将一只眼睛浸得像兽群中厮杀的野兽,阴冷的笑容自嘴角一闪而逝,“老东西,我敬你是裴行川的父亲。别给脸不要脸。我来是带他走的,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跟你客气一下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惊恐又气急,裴和一面呛咳,嘶哑吼道:“你他妈敢动我——”“我告诉你老东西。”
  万山朗手下逐渐收紧,看着他凸起充血的眼睛,“你们最好别再打扰裴行川的生活,别再动他一根手指头,不然,我会让你当年怎么搬进晴庄,就怎么搬出去。”
  第98章
  万山朗撒手将裴父丢回了沙发上, 裴行川使出全身力气都拽不动他,这下终于愿意走了,搀着他往外去,看他满脸的血, 又气又急, “你都这样了还管他干什么!”
  肾上腺素提起来的那股劲儿过去了, 痛感重新回到了□□上, 出了门没走多远, 万山朗整个人晃了一下,就要倒下去, 被裴行川和保镖手疾眼快接住,裴行川脑中绷着的弦瞬间断了,“万山朗,万山朗?!先给他止血,去找随船的医护人员!”
  万山朗也不撑着了,歪在裴行川身上哼哼,“回家呗。”
  “回什么家, 去医院!”裴行川抱着他,感觉到手下温热的血在顺着手背流淌,直至凉透, 又被新的血液覆盖。
  “你以前, 他们也是这样的?”万山朗想看看裴行川脸上的烫伤, 脑袋被裴行川抱着动不了, 伸手去碰,在触到的那刻,又停住了。
  “不疼的,一点都不疼。”裴行川眼睛酸胀, 抓着他的手,将脸贴在掌心,“你不记得了,我这几年都没怎么回去。哪有什么以前啊。”
  “你骗我,你又骗我!就那么傻地跪那里让他们打?”万山朗挣开他的手,心中生出一股悲愤,“万一伤着眼睛,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你为什么……”
  “对不起。”裴行川将他按在颈窝,手紧紧捂着伤口,“对不起……别动,你别动……”
  游轮白天还停靠在岸边,救护车将他们送达本地的医院急救。上了救护车,护士为万山朗止血,先前用来初步止血的纱布丢在一边的托盘里。
  “患者是否有对什么药物、食物或者其他什么的过敏史?”
  “没有。”
  “最近吃过什么药?”
  “也没有。”
  “那之前有无与当前病情相关的手术?”
  “……”
  救护车警笛划破天际,车窗两边的街景飞逝,直至模糊成了两条流水般的色带。裴行川手上、身上都是血迹干涸的暗红。那完全被浸透的纱布,晃得裴行川眼前发晕,懵了般僵坐在旁边。
  “…他在去年八月末脑袋受过重击,导致失忆和脑震荡。失忆……直到现在都没好。”
  闻声,护士记录的笔顿了顿,口罩后的柳眉皱起。
  “昨天我发现他有了点要恢复的迹象。今天就……”裴行川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忽然,他搭在担架边的手被碰了碰,裴行川蓦然回神,见那只修长好看的手费力地想抓住他。
  “裴行川……”失血过多,万山朗嘴唇都发白了,说话大半都是气音。裴行川慌忙回握住,他的手总是很温暖,这次却是凉的。
  “你守着我…不许到处跑……听到了吗?”万山朗用了最大的力气,脖颈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你陪着我!”
  “我不走,我就守着你,哪里都不去。”裴行川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抬手擦去他额头上因疼痛泛起的细密汗珠,“没事的,去医院就好了……没事的。”
  得到许诺,万山朗才脱力地卸了力气,意识弥散前,他看到裴行川红着眼眶望着自己,感觉这气氛整得跟遗体告别一样,眨着眼睛挤出点泪花,抓紧机会撒娇,“宝宝……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这么咒自己!”裴行川脸色更难看了,好像下一秒眼前的人就真要与世长辞,泪水控制不住往下落,滴在他满是血污,和万山朗十指相扣的手上。
  “!你别哭哇。”都血流成河躺救护车上了还不老实,这下把人惹哭了知道急了,不过心有余而力不足,万山朗为他擦眼泪,可眼皮越来越重,“说好了,身份我争取了……你也没反驳…咳咳……”
  “别说了,你省点力气。”
  “不行,你不许,不许等我醒了你就不承认了……”
  万山朗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笑着比了个口型——
  男朋友。
  裴行川行尸走肉般跟到抢救室外,红灯亮起,他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方才如梦初醒。抢救室外没有供人坐的长椅,他站不住,腿软地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其他等候病人的家属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满身的血,怜悯地相视一眼。裴行川用袖子抹了抹脸,在通讯录中翻找到万家夫妻的号码打了过去,“……叔叔阿姨,万山朗…万山朗进急救室了……医生说可能要做开颅血肿清除手术,你们能来签字吗?”
  脸上的眼泪擦不净,他逐渐泣不成声,“……我签不了。”
  担架车不断从医院进进出出,湿润春风从短暂掀起的门帘钻入,掠过喧嚷的医院大厅,吹得人群瑟缩了一阵。
  *
  电梯到达楼层,夹在一群送饭的病人家属里,孙木芳小心护着怀里的花,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流向门外。高跟鞋小跑着穿过走廊,在接近病房门口时她放轻了脚步,推门,看见一对夫妻正在跟医生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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