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你妆花了。”
  起初裴行川没在意这个声音,当他发现周围唯二的活物是自己,和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付长安时,立马意识到他可能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他还是不确定地指了下自己,身上没镜子,也看不到哪里脱妆了。
  “不然呢。”付长安指了指他脖子,被汗水浸湿后又不小心蹭掉了粉底,露出了下面原本白皙的皮肤。他反问道,“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
  “哦,谢谢。”裴行川心中默默说,开拍一个多月以来,这应该算是他第一次除了拍戏之外跟自己搭话,觉得奇怪也很正常吧。
  剧本在改编时保留了原著的叙述角度,还是选择了以祝安的犯罪视角为主线。虽说是平番,但双方粉丝都不服气,吵吵嚷嚷地自公布选角就没停过。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裴行川从进组起每逢拍摄跟付长安的对手戏,在片场跟这人见面时,对方都一副视他为空气的态度,大大小小几十双眼睛看着他们,两主演不和,连带着剧组的氛围都尴尬了一些。
  裴行川待人是比较淡,但基本礼貌和同事们的工作交流是没问题的啊,碰上这么个人,他也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对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挺融洽,对他这个以前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合作搭档就这个死样?
  想来想去,就是撕番这回事了。
  裴行川觉得这个人有点装装的,还很没分寸。
  去找化妆师补完妆,看置景组的进度,离开拍好像还要一会儿。裴行川四下看了看,另找了个屋檐躲太阳,不想回树荫底下。
  “来来来,付哥请的绿豆汤!都来拿!”场务将两个大箱子抬来,边上的是付长安的助理和经纪人帮忙分发,在场的工作人员、群演们都有。群演里还有十好几个小孩儿,一群小猫一样挤在一块儿,拿了冷饮奶声奶气地喊“谢谢哥哥”。裴行川远远望着,眼底也含笑。
  电影的底色压抑而悲剧,他作为其中的核心人物,每天顶着巨大的压力拍摄,出戏入戏都很痛苦。有时候拍完了,小演员还在哭,他在一边看着,心里很难受。导演也让他别去管,让那些孩子看到他能更好地入戏。
  鉴于他的戏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疯疯癫癫地,能止小儿夜啼,现在剧组的狗看见他都绕路走。
  “反派都是孤独的。”裴行川安慰自己,“演反派的人也是孤独的。”
  “你怎么不去拿?”付长安扬声朝这边说话,裴行川再次左右看看,确定周围还是没人。
  付长安将一杯绿豆汤递来,裴行川接了,“谢谢。”
  “我还以为你不去拿,是不待见我。”
  边上幽幽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裴行川吸管差点插歪了,瞪大了眼睛从上到下狠狠刮了一遍眼前这个小麦色皮肤顶着圆寸的男演员,还是不确定他是人,能恶人先告状到这个地步的算人吗?
  似乎是看懂他的眼神,付长安反应过来说:“不好意思哈,其实我是想跟你道个歉。”
  裴行川假笑了一下,“这说得是什么话,我还得喊您一声前辈,您哪儿有错要跟我道歉。”
  “我不喜欢炒作的流量男星,所以才一开始就带有色眼镜看你。”付长安嘿嘿笑着抓了抓寸头,“不过后面发现你是很有实力的一名演员,我为我的行为道歉!”
  也不知道该夸他真诚还是该说他莽撞,这话也不是谁听了都会开心,能相逢一笑泯恩仇。裴行川将吸管插进塑料杯里吸了一口,甜而绵密的冰沙清凉解渴,声音也跟淬了寒气似的,“客气了,我们喜欢炒作的流量男星哪儿有您这样的实力派稀有,老师您是该提防着些。”
  没听懂他的阴阳,付长安也席地坐在了边上。置景那边忙得热火朝天,一想到这么复杂的场景一会儿还要再被亡命徒炸掉一次,就替他们心累。
  “亡命徒”在旁边那人第n次往这边瞟时,手里的塑料杯都被捏变形了,“付老师,您有话直说。”
  仿佛就等着这么一句,付长安迫不及待地发问:“你是同性恋吗?”
  “??”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我听别人说你跟万山朗是一对?”
  “????你不会觉得一杯绿豆沙就能让我们熟到聊私事了吧。”
  “我就是好奇啊。”
  “……”脾气也是好起来了,裴行川感慨,自己何德何能跟他并列最低情商排行榜?!这人脑子就跟包子铺买的肉包子一样皮薄馅小,摇一摇还能听见响。
  副导举着喇叭催演员就位,裴行川正愁找不到理由,无视那人困惑的目光,径直溜了。
  晚上收工回酒店,刷卡进门后裴行川发现屋里的灯都亮着,原本插卡的地方已经有一张房卡在里面了。
  裴行川捏着房卡的手顿住,脑海中隐约有猜测,他一步步朝客厅走去,入眼四下无人,高楼层连鸟都少见,微凉的晚风从窗户进来,鼓动纱帘翩飞。房间里还是早上走时候的样子。
  “李思来拿东西忘记把卡带走了?”
  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心中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怎的,只感觉那点雀跃期待的火苗一下子熄了。裴行川将剧本拿出来丢在茶几上,按部就班将肩上的挎包取下挂回玄关的衣架上,方便明天想起来拿。抬手重重关上门。
  “……骗子。”他喃喃了句,也不知道冲谁撒气,踢了鞋,踩着拖鞋去够被踢远了的另一只。
  天渐长,橙红落日还坠在天尽头与山峦相接。金辉洒在地板上,被纱帘遮得影影绰绰,余光里,一道修长的黑影步入其中,裴行川动作顿住,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再次震得耳膜发胀,猛地抬头,看见那人歪着头冲自己挑眉。
  衬衣穿在他身上很有型,卷至手肘露出小臂紧实的肌肉线条,万山朗双臂交叠在胸前,对上裴行川呆滞的表情,嘴角噙着笑一副抓现行的样子,还要学裴行川嗔怪的语气,“我可不是骗子。”
  “你怎么来了!”裴行川鞋都没穿好,惊喜地飞扑过去,被万山朗抱了个满怀。
  “刚还说我骗子呢。谁之前不让我来的!”万山朗拥着他,在裴行川亲来时,故作不知情地抬头,对方的气息和嘴唇只若有若无地拂过,“有想我吗?”
  “……我一天一个视频电话是在给狗打吗?”裴行川勾着他的后颈,将他拉下来落实这个吻。
  气息交缠,接吻时裴行川习惯闭眼,看不见万山朗全程垂眸都在注视着他。大手抚摸过他的腰身,嘴唇分开时,万山朗还在微喘着气,手指捏了捏裴行川的脸,“你这瘦得不止八斤吧?”
  “累啊,拍戏能不瘦嘛。”裴行川微倾身,仰头望着万山朗绷紧的脸,回答上个问题,“想,超级想。”
  “我也超级想你。”万山朗再次紧紧抱住了他,听裴行川抱怨他怎么来之前不说一声,这样他今天一天都是高兴的。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直至此时,那种踩在云上的不安终于烟消云散,踏实的暖意重回身体中。
  洗完澡出来,酒店的服务员已经将菜送来了,各色菜肴摆了满满一大桌,看得裴行川眼睛都直了,“你又点了这么多?我们两个人怎么吃得完。”
  “怎么吃不完,都是半份,给你尝个味儿的。”万山朗就知道他要这么说,看他见了美食就发光的眼睛,龇牙咧嘴心疼得心脏直抽抽,“一个多月没吃过饱饭了吧。尽就着西北风啃黄瓜了。”
  “这种重油重盐的菜,吃了早上脸会水肿。”接过万山朗起了递来的冰啤酒,裴行川夹了筷鳝丝到碗里。万山朗坐在他边上,捡他喜欢的菜给他夹,裴行川看着没空过的碗,“不让你来果然没错。”
  “……”
  在边上那道灼人的视线把他冻死之前,裴行川咽下牛腩,“我也很想跟你天天待一起,可总这么吃,我怎么保持形象上镜。”
  “没良心的。”
  万山朗怨怼了句,放下了筷子,拿起啤酒,跟他碰了一下,“什么时候拍完?孩子都快不认识你了。”
  “最少还得两个多月吧。”裴行川喝了口酒,冰镇的气泡刺激整个口腔,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慢半拍道:“你说猫?”
  “对啊。我们孤儿寡父在家一起想你。” 万山朗胳膊支在桌上撑着脸,也不动筷子,就看着裴行川吃饭。
  “两个多月是最少的。剧组现在拍着拍着资金不够了。王导的戏叫好不叫座,商业价值没那么高,资方都不看好。制片人现在忙着到处拉投资。祝他成功,我们全组殷切期盼他的归来。原本还指望靠这部戏拿个提名什么的,真停拍那也忒点儿背了,薇姐会念叨死我的。”
  裴行川给万山朗夹个虾球和萝卜酥,“你吃你的啊。还要我喂你。”
  “今天我也没生病。”
  万山朗惯是个得寸进尺的,手指轻叩着桌面,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裴行川的反应。后者闻言白了他一眼,像在谴责他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接着在满桌子菜品里梭巡了一圈,起身将远处一盘子油炝虾端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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