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谢琢没有说话。
  “他在江市当兵,不能出市,我来陪他过年。想起呼呼也在这里,就顺路过来看看。我很喜欢呼呼,想跟他玩,仅此而已。”林松玉使用高超的激将话术,“你到底在防备什么?怕呼呼喜欢我多过你?还是怕你自己守不了寡?”
  谢琢:“我没有……”
  林松玉看着睡着的汤呼呼,他还没有抱过睡着的汤呼呼呢,他又不会伤害呼呼,多一个叔叔喜欢他不好么:“我不妨碍你守寡,喜欢你我掉海里淹死。”
  谢琢瞳仁剧烈地震撼了下,心脏被针刺了一样缩紧,仿佛这个恶毒的诅咒应验过:“不要这样说。”
  林松玉盯着他:“那我可以和呼呼玩了吗?”
  他把手揣在口袋里,避免自己还没谈判成功就想对汤呼呼捏手捏脚。
  那双眼睛清亮逼人,谢琢不合时宜地想起汤玉的眼睛,来应聘护工时也是这样,倔强、不愿低头,却把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
  如果谢琢一时不愿满足,还会招致长篇大论。
  林松玉皱眉,把自己的行为规范说得更明确一点:“你放心,我只跟呼呼玩,我不会跟你说一句话,不会多看你一眼,影响你的忠贞不二。你不会变心,我也不会变心,既然双方都有保障,还有什么问题吗?你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我的标准长这样——”
  “咳咳。”刑镠玉恨不得跳进田野里淹死。
  林松玉:“过来。”
  刑镠玉认命地过来,站定时身高和谢琢差不多,摘掉墨镜,伸出手,想到谢琢抱着孩子,于是又把手收回去:“你好,我叫刑镠玉,从小和松玉一起长大。谢琢是吧,久仰大名,李岫玉经常提起你。”
  一连三个玉,很明显是兄弟关系吧。
  对面的兄弟却显然没有听进去,笑容有些勉强,低了一下头,又抬起。
  “你好。”
  第15章
  邢镠玉总算听明白了一些,原来是天才不让表弟跟人小孩儿玩,表弟非要跟人小孩儿玩,还大老远找上门,不惜找上自己装男朋友,证明他不会趁机喜欢小孩儿他爹。
  中邪了吗?那小孩儿话都不会说,又不是亲生孩子,林松玉究竟为什么想跟他玩。
  还是说什么是血脉感应,这是林松玉上辈子的小孩?这辈子一看就想给人当爹?
  邢镠玉作为林松玉这方的家长,完全理解对方小孩家长的担心,他觉得有必要调停一下。
  他和事佬一样道:“松玉说话不过脑子,我替他道歉,你要是气不过,我帮你抱孩子,你揍他两下。”
  嘴上这么说,邢镠玉却以保镖姿态护着林松玉,由于长相太过正义,显得林松玉也没错似的。
  谢琢摸了摸汤呼呼的手心是不是热的,热的说明睡觉没着凉:“没事。”
  他从始至终没说几句话,林松玉输出了那么多,孩子一下都没碰到。
  眼见林松玉还不甘心,邢镠玉连忙道:“谢琢,你腿是不是受过伤,别累着,要不孩子让我抱会儿?”
  其实谢琢的站立、步行、骑行的姿态都无可挑剔,但他比较敏锐,那种变换姿势时下意识的不公平的着力点分布,难免令他有些猜测。
  此话一出,桀骜不驯的林松玉态度明显软了下来,不是那种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了。
  邢镠玉顺势拉着他走远两步,“大过年的,发什么毒誓!”
  他说着,拍了下林松玉的脑袋,训道:“呸,童言无忌,替你爸打的。”
  小时候他们几个兄弟去海边玩,林松玉差点被海浪卷走,事后问他怕不怕,都是梗着脖子说不怕,而且每逢他想说服谁,用上发誓,就要提“是假的我掉海里淹死”。
  一个人用他害怕的事情发誓,兄弟们听了都深信不疑,并常常上当。
  当然,这都是叛逆期的事情,有一回被林施听见,用玻璃棒抽他一顿就老实了,再也没说过这句话。
  你现在要跟林松玉提他的叛逆期黑历史,林大总裁就会轻描淡写地美化过去:“说出来是为了脱敏。”
  脱敏个屁,他看林松玉这辈子都不敢去海边,朋友们出海玩都不叫他。
  最好也不要去。
  当林松玉再次说出这句话,邢镠玉仿佛又回到大家都是小学生的年纪,真是幼稚,比睡着的那个幼稚。
  但是他一低头,看见林松玉下眼睑里若隐若现的泪光,不由长叹一声,大过年的。
  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
  他就是想跟小孩玩儿怎么了。
  邢镠玉寻思着,要不他找谢琢搓两把麻将,让他没空带小孩?让林松玉带?大人玩大人的游戏,小孩子玩小孩子的游戏。
  谢琢看见邢镠玉低声责怪林松玉发毒誓,言语动作不乏亲昵,拍林松玉的脑袋却没被反揍,的确是很亲密的关系。
  成年人之间有些事不必说得太开,但林松玉总是喜欢摊得干干净净,不留体面。
  他看见林松玉会想起汤玉,会忍不住想象汤玉若是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面对汤呼呼会是什么态度,就像失去孩子的家长看见隔壁家活蹦乱跳的同龄小孩长大成年,总是出神,出神过后留给自己只有无尽的麻木的心痛。
  林松玉做得太好,他的每一个反应都像汤玉的反应,这太危险了。
  迷信一些,对着活人追思逝者,是隐晦的咒。
  林松玉不应当承担这些。
  生活中已然处处没有汤玉的影子,谢琢一直避免自己触景生情,过度沉湎于哀伤,他一直很小心,怕消极气息会被汤呼呼洞悉。
  可是,汤呼呼就应该为了爸爸的心情,承担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分别吗,他总有一天会知道,微信那头的叔叔永远不会回复他。
  只是一个“叔叔知道了”的灰色机械谎言,就能欺骗得小崽子每日不停问候。
  谢琢垂眸看了一眼小崽子,他一定不知道,他在睡觉时叔叔曾来过。
  汤呼呼蹭了蹭脸蛋,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谢琢深吸一口气,只要他再麻木一些,呼呼和林松玉都会开心。
  汤呼呼才两岁,正是与世界建立联结的时期。
  自己与世界断掉的一个一个联结,新的生命会不断拾取。
  汤呼呼是站在病树枝头欢呼跳跃的小山雀。
  邢镠玉这边哄完,发现谢琢的态度也有所松动,于是挂上阳光亲切的笑容:“你来镇上买什么,我和松玉正好给你拎包。”
  谢琢:“买塑料膜。”
  邢镠玉不明白用途,猜测道:“应该要买一大捆吧,等下我帮你送回家。我们可以去你家坐坐吧?”
  谢琢说实话:“不太方便。”
  他家客厅连套像样的茶桌都没有,不适合招待客人。
  邢镠玉:“那我们就送到门口就走,是吧,松玉。”
  林松玉眼神扫着粗糙水泥路面:“我不能跟他说话。”
  “……”邢镠玉:“走走走,买点年货去。”
  从小路口一出去,便是集市大街,一辆货车经过,司机按了好大一声喇叭,直接把汤呼呼惊醒。
  小孩子惊醒是很不舒服的,他眉头一皱,难受地在爸爸身上揉眼睛。
  谢琢拍着他的后背:“没事,没事。”
  “呼呼。”林松玉轻声喊,有些害怕多日不见,汤呼呼都忘记他了。
  “叔叔?!”汤呼呼强行重启了一下自己,“叔叔不上班了吗?”
  林松玉:“放假了,叔叔过年也放假。”
  邢镠玉看见睁开眼的小崽子,整个震惊,卧槽,还能对话,确实有点好玩。他在林松玉身后晃了晃,试图引起注意。
  “小朋友你好,我是——”
  汤呼呼发挥乱喊亲戚的能力,毫不犹豫:“大舅舅!”
  邢镠玉觉得真好玩:“哎,我是大舅舅。”
  两个人隔着谢琢的后背逗小孩,跟着去杂货铺。
  “我接个电话。”邢镠玉拿着手机转回小巷子里找安静的角落。
  林松玉“嗯”了一声,汤呼呼醒了,邢镠玉在不在不重要了。
  谢琢跟老板形容他要一张十米乘十米的防水塑料膜,老板问他要白色还是红蓝白条的,后者贵。
  “白色的!”
  “贵的。”
  谢琢还没回答,小崽子和林松玉一人一句,答案还不一样。
  一到买菜环节,小崽子相当独断,“叔叔,买便宜的。”
  林松玉尝试分析用途:“买来干什么用的?”
  只要汤呼呼说出用途,自己马上就能罗列出质量、价格、使用时长之间的正比关系,套个小学应用题就能糊弄了。
  汤呼呼:“房子漏雨啦,叔叔你忘记了吗?”
  呼呼都告诉叔叔了。
  林松玉一愣,这确实超出他的认知了,怎么回老家还要住漏雨的房子,感冒不会加重吗?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谢琢。
  这一眼似乎把谢琢的脊梁看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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