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老太太又打量专心玩狗的小崽子:“看着是能。”
  她忽地眉头一皱:“小孩子是不是没在娘胎里呆足月啊?”
  谢琢和林松玉同时心里一紧,生怕汤呼呼有哪里先天不足。
  林松玉问谢琢:“是这样吗?”
  谢琢脸色沉重:“嗯。”
  林松玉:“阿嬷,汤呼呼是不是得补充点什么?”
  他觉得这一步,自己可能要进入知识付费领域,但是没带现金,不知道老太太收不收微信。
  他把汤呼呼架起来,更加凑近老太太全方位展示。
  汤呼呼眨了眨眼睛,像一只被拎着后颈提起来的奶猫。
  谁知老太太又跟着摇了摇头:“满了,看错了。”
  林松玉心里七上八下,尽管老太太改口了,但是谢琢说汤呼呼是早产儿,他就心疼上了,掏出手机让邢镠玉去买好菜。
  林松玉四处一找,还真让他找到柱子上贴的二维码,反正是智商税他也交,他扫了一千,大厅里隐秘的喇叭振声播报“微信到账1000元”。
  谢琢眼皮一跳。
  老太太给谢琢同村人指点两句面相自然不收钱,但是林松玉是外村人,钱货两讫。
  林松玉:“阿嬷您再说点,说好的,不好的得有解决办法。”
  从他这句话就表明,这个人不是很信。
  但老太太一点都不介意,她笑眯眯地看着林松玉,在金钱加持下说话都变快了:“你叫什么名?”
  “林松玉,松树的松,翡翠那个玉。”
  老太太就听见了后半句,结合汤呼呼的姓氏,嘀咕了一声“叫汤玉啊”,她算算:“你这个小年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是嘴巴得饶人。”
  “你儿子汤呼呼,父母恩爱,生活幸福,含着金汤勺出生,这辈子不吃苦。”
  林松玉挑了下眉,老太太是懂心理学的,一口一个“你儿子”,哄得他很开心。
  汤呼呼父母恩爱吗?确实,谢琢还为亡妻守身如玉。
  汤呼呼含着金汤勺出生?自然,因为他总裁叔叔我来了,以后决不吃苦。
  谢琢眼看林松玉又有花钱的趋势,道:“呼呼跟奶奶说再见,我们去别家分蛋了。”
  汤呼呼乖巧地在身上擦了擦手:“奶奶再见,小狗再见。”
  老太太腿脚不便,就没起身送,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问谢琢:“你儿子呢,带来阿嬷瞧瞧。”
  谢琢:“……”
  谢元夕就是汤呼呼。
  算了。
  连谁儿子都看不出来,林松玉就扫了一千过去。
  不准也好,如果老太太确实慧眼如炬,恐怕自己也会疯,不问科研问鬼神。
  林松玉从兜里掏出消毒湿巾给小崽子擦手,“摸过狗了不能摸熟鸭蛋,有细菌。”
  “擦完就没有了。”
  汤呼呼摸鸭蛋摸得两只手心红红的,林松玉没碰,手指白皙干净,他捏了捏汤呼呼露出来的一截奶呼呼的手肘,掂量着要不要找个儿科专家,看看汤呼呼需不需要补充点什么元素。
  谢琢带着汤呼呼去另外一家,汤呼呼非要帮忙,一手一个蛋,一进门就爷爷奶奶姨母伯伯地叫,好像全村都是他亲戚。
  出来的时候,谢琢手里拿了两瓶玻璃罐装的黑乎乎的东西。
  林松玉见所未见,猜测那是什么玩意,难道跟刚才的老太太一样,小山村卧虎藏龙,除了会看面相的,还有跌打损伤膏药制作大师?给谢琢养骨伤的?
  谢琢没有给他解释,把它们放在篮子里。
  接着,三人又去了两家。
  汤呼呼像交换特产一样,揣着两个黄澄澄的沃柑出来。
  林松玉这时候反而没有小崽子活泼,他不好意思进别人家,毕竟那是谢琢的儿子,进去喧宾夺主,搞得人家不知道汤呼呼是谁儿子。
  等等……刚才谢琢也在,老太太怎么就认定汤呼呼是他儿子。
  按理说,谢琢去分蛋,汤呼呼被当作是他的儿子才对。
  林松玉心里一突,蓦然想起杨鹤的那通电话。
  杨鹤当时说自己跟汤玉走路姿势很像,这简直是无稽之谈,男女步态差别大了。谢琢用这样拙劣可笑的借口劝退他,明晃晃地想被他识破吧?
  借口愈是离谱,林松玉愈生气,难道自己不值得一个精心编织的理由吗?
  可是,杨鹤又说“谢琢一看到你就想起他老婆”,会不会其实不是步态相似,而是他长得就跟汤玉相似呢?
  世上存在这种巧合,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女,却有相似的眉眼。可能静看还有区别,动起来模糊了就更像,所以谢琢说他走起路来像。
  汤呼呼是长得跟他有点像的?
  人是自恋的动物,所以他打心眼里喜欢汤呼呼,也是因为这个大千世界独一无二的巧合?
  谢琢看见他真会想起他老婆?
  林松玉皱了皱眉,心里不太愉快。
  谢琢只是进一家门,寒暄两句的功夫,出来就发现不知道哪件事又惹了林松玉。
  如果他脚边的篮子里不是汤呼呼的满月蛋,可能会被林松玉当球踢走。
  林松玉提起篮子,“汤呼呼带路。”
  谢琢握住篮子把手:“我来。”
  两篮子鸭蛋挺重的,林松玉不明白谢琢在逞强什么,非要增加负重,要不是因为同一场车祸,他肯定不会怜惜这个人的腿。
  还有这个人的手,李岫玉说谢琢是左边的腿和手都压骨折了。
  林松玉不肯松手,也不跟谢琢说话。
  两人僵持不下,有人看过来,好奇他俩在演什么默剧,林松玉忙捏住谢琢的左手腕拨开。
  霎那间,他看见谢琢脸色骤变,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盯着他自己的左手腕,好像触电了一般僵硬,那张清冷的脸上写满了抗拒。
  林松玉:?
  守身如玉也不必这样吧?不说话,碰一下也不行?
  林松玉握紧拳头,情绪被他生硬地压到谷底,宛若晃了很久的啤酒瓶,按照他的脾气一定要顶开盖子发作。
  他是什么烫手山芋吗?
  碰一下就神思不属,碰两下岂不是要天昏地暗?
  他刚才碰了左手?那右手干脆也来一下。
  小崽子在身边,鸭蛋在手上,谢琢敢挣扎吗?
  林松玉一手牢牢握住篮子把手,一手去抓谢琢的右手——我林松玉是什么脾气很好的软包子吗?
  然而谢琢像是预知了他的动作,抬手反扣住了林松玉的手腕。
  林松玉挣了挣,对方的虎口像手铐一样钳住腕骨,手背上的青筋慢慢浮起。
  想干什么没干成的感觉太糟糕了。
  尤其是对方守护清白的决心,透过掌心的压力,一层一层堆叠推高,传递到心脏振起回音。
  谢琢的确不挣扎,他直接反抗,用林松玉看不明白的眼神直视着他,眼里似乎有两团火光。倏地,那两团火熄灭,谢琢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平息怒气。
  这么生气?
  林松玉用力地撤回手,手腕、掌根、手心、指尖,一一从谢琢的虎口挣脱,像褪掉一枚勒手的玉镯,骨节处红了一大片,白皙单薄的手掌显得红络格外清晰。
  轻薄不成反倒被打了一顿手心似的,林松玉悻悻地撇了撇嘴,双手揣兜,能屈能伸地对汤呼呼:“叔叔困了,先回家睡觉了。”
  汤呼呼十分体谅,叔叔早上一定很早就起床了,才能到这里见到呼呼:“叔叔去睡觉,呼呼干活。”
  林松玉:“呼呼真乖,回去叔叔奖励你一桶棒棒糖。”
  好叔叔的量词都是一桶,比某个人强多了。
  汤呼呼把沃柑给林松玉:“叔叔帮我带回家,叔叔可以吃掉。”
  林松玉不得不把犯罪未遂的手从兜里伸出来,接过沃柑:“好的,呼呼。”
  两只手一齐伸出来,对比明显。
  林松玉又把沃柑揣回兜里,快步地往前走。
  “爸爸?”汤呼呼提醒发呆的爸爸,“爸爸也想睡觉吗?”
  小崽子看了看两篮子鸭蛋,两只手揪住提篮,使出吃奶的力气提了提,微微离地一厘米,身子差点栽进鸭蛋里。
  可以噢,爸爸跟叔叔去睡觉吧,呼呼一个人干活也可以。
  谢琢伸手一挡,挡住险些俯冲撞蛋的儿子,余光看着林松玉远去的背影。
  老太太的话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皮相一天一变,骨子是不变的。”
  骨相是不变的。
  有什么东西敲着脑壳,咚咚咚,是他的心跳。
  如果睁开眼睛看到的不一样,闭上眼抓住他的手,寸寸骨骼一如当初,又当如何?
  谢琢颤着手摸了摸儿子软乎乎的脸,强迫自己冷静。
  只是一双手,又能证明什么。
  他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听到老太太的话,大脑欺骗了触觉?
  林松玉提前回到谢琢家,看见邢镠玉在房顶铺雨布,这不是简单的活儿,要先用竹竿搭一个三角棚,形成斜坡让雨水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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