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很难不怀疑——林松玉身上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哪个地方足够打败他的清醒?
  但谢琢没有去验证。
  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这片低矮的屋檐下。
  谢琢怕摸到一场空,把汤呼呼喜欢的叔叔也弄没了。
  起码他和林松玉现在达成了平衡——他守他的寡,林松玉陪呼呼玩。
  天道说汤玉不会再回来了。
  谢琢怕自己在汤玉忌日这天产生不尊重人的精神妄想。
  “呼呼抬手。”谢琢俯身把汤呼呼的米色羽绒外套脱掉,方才他抱鸭蛋蹭得袖子和胸前都是色素,需要手洗。
  汤呼呼自己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军绿色的外套,冲锋衣面料,加绒内里,仿行军样式,深受小崽子喜爱。
  谢琢给他整了整领子:“呼呼晚上想吃红烧肉还是梅菜扣肉?”
  分蛋时有位老奶奶送了谢琢两瓶咸菜,可以派上用场。
  汤呼呼:“叔叔喜欢吃什么?”
  谢琢想到林松玉对咸菜罐头一会儿拧眉一会儿怀疑的眼神,道:“红烧肉吧。”
  汤呼呼:“呼呼吃红烧肉!”
  “爸爸做的超级好吃!”
  “叔叔也会喜欢吃!”
  小崽子倚着爸爸膝头吹起了彩虹屁,还点菜:“爸爸,叔叔想吃豆腐丸子。”
  谢琢故意逗他:“豆腐涨价了。”
  汤呼呼倏地怔住,小小的嘴巴抿成一条缝,两边的婴儿肥好似塞了一颗豆腐丸子。
  豆腐丸子的上游产业链涨价,财务崽想了半天,决定自己生产。
  “爸爸会做豆腐吗?”汤呼呼满怀期待地问。
  谢琢:“当然会。”
  “唔!”
  门口传来跑车引擎声,独一无二,一听就知道。
  “大舅舅回来了!”汤呼呼道。
  “你应该叫他……”谢琢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称谓,算了,由着汤呼呼乱喊。
  “床就卸在这,安装工什么时候来?明天?!那晚上睡哪儿?算了,我自己安。”邢镠玉去五金店买电钻,发现隔壁就是家具城,干脆进去看看。
  以谢琢目前对表弟的态度,邢镠玉真担心林松玉晚上打地铺,还得打水泥地的地铺,他表弟哪里吃过这种苦。
  等回头林松玉脑子清醒了,回去跟小姨一形容,得了,怪不到外人谢琢,还是他这个同城的亲表哥没做到位。
  林松玉从后院跑出来,看见货车运着一张大床,两个床头柜,一个衣柜,家具是齐全了,不过审美堪忧,邢镠玉怎么买胡桃色的。
  邢镠玉:“它最贵。”
  林松玉舒展了眉头。
  “这是什么?”林松玉指着工人卸下来一包红色的棉被,“好丑。”
  邢镠玉进家具城买床,老板问他买给谁用的,他吐槽了一句给恋爱脑表弟买婚床,于是在谈价环节,邢镠玉还没开口还价,老板就盛情从库存里掏出了一套龙凤被,买床就送被,这套婚床的定制婚被,您的眼光太好了,一定要带走。
  免费的那就带走呗。
  邢镠玉胡诌:“啊对,就这个贵,你别嫌弃。”
  林松玉摸了摸被子,有点普通,但可能小镇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个水平。
  邢镠玉把林松玉拉到一边:“哥真的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有床有被,吃的你就自己挖野菜吧。”
  林松玉皱眉:“不行,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你走了他晚上不敢睡觉。”
  邢镠玉正色:“这谢琢就有点过分了。”
  林松玉:“也没有很过分,他就是比较重视家人。”
  邢镠玉:“你还替他说话。”
  林松玉:“先安床吧。”
  邢镠玉看向这个家的主人,征询意见:“这个床安在客房可以吗?”
  谢琢看着豪华双人床和喜字婚被,有些茫然地想,林松玉是打算跟男朋友在他家结个婚吗?
  汤呼呼看见床更加确定叔叔会留下来,毫不犹豫地替他爹回答:“可以!”
  邢镠玉:“可以吗?”
  他其实期待谢琢拒绝,这样他可以马上把表弟投送回s市。
  谢琢面无表情,他难道真的要让林松玉没有床睡?他还能怎么样?
  他攥着汤呼呼的脏外套,客气道:“行,我去洗衣服,需要帮忙喊我。”
  “呼呼可以帮忙!”汤呼呼自告奋勇。
  谢琢:“……”
  邢镠玉道:“呼呼真乖。对了,晚上不用做饭,我从酒楼订了一桌,六点会送过来。”
  谢琢:“嗯。”
  工人将一块一块木板搬进客房。
  邢镠玉脱掉碍事的外套,里面是一件迷彩短袖,蹲在地上分拣配件。
  汤呼呼眼睛一亮,“大舅舅,我们的衣服一样。”
  邢镠玉看这个小崽子越看越喜欢,揉了揉他的脑袋:“喜欢当兵?长大来大舅舅这里。来来来,趴舅舅背上。”
  汤呼呼叠在邢镠玉背上,好像一个迷你版:“好噢!”
  林松玉扶着木板帮忙,他今天真的干了很多活。
  场面和谐得仿佛一家人。
  邢镠玉小声嘀咕,谢琢真不欢迎他表弟啊,都不肯主动帮忙。
  林松玉看了看进度,楼上雨棚还没弄完,邢镠玉明天一早就会走,得抓紧一下。
  谢琢洗个外套洗这么久?
  林松玉走到庭前的洗衣池一看,嚯,汤呼呼的外套都快搓烂了。
  手劲真大,林松玉不由想起挣脱谢琢掌心的过程,不亚于虎口逃生。
  他“咳”了一声,习惯对着汤呼呼说话,只有他和谢琢两个人时有些局促。
  谢琢把脱水的羽绒服又浸入水里。
  林松玉:“……”他搬床进来谢琢很不高兴?
  大不了他走了就拆了,不会影响他父母留给他的房子的格局。
  “我走了就拆。”林松玉生硬地说。
  谢琢:“嗯。”
  “小气鬼。”林松玉在心里吐槽,料想自己请求谢琢帮忙会被拒绝,不如去路上洒三千块钱请临时工。
  他转身要走,忽地,在谢琢撸起袖子的右手肘上,看到了一些不算久的伤疤。
  约摸是近一年结痂的。
  脑海中乍然浮现某次下楼梯时,汤呼呼牵住谢琢的手,说“爸爸会摔倒”。
  那时林松玉不以为意,因为小朋友偶尔会颠倒黑白,自己走路不稳说成爸爸会摔。
  摔倒的时候,人会下意识用完好的那只手臂去扶、去分解冲击力,因此谢琢的右手明明没有在车祸里受伤,却比左手的疤痕更多。
  林松玉忽然忘记寡夫不能碰的教训,冲上去抓住谢琢的手腕,目光焦急地问他:“你的腿没有复健好吗?”
  谢琢垂眸看着林松玉的双手,动了动,把袖子放下来:“挺好的。”
  林松玉:“呼呼说你走路会摔倒,他才记事多久,怎么连他都知道。”
  谢琢反驳:“汤呼呼学走路的时候才容易摔,他说的是他自己。”
  林松玉一愣,想起住谢琢楼下大婶说的话,说汤呼呼学走路时几乎每日一哭:“他为什么容易摔?”
  谢琢:“可能因为……他是早产儿吧。”
  作者有话说:
  分析大表哥搬床进驻,谢琢的心理。(2分)
  第19章
  林松玉匆匆放开谢琢,回去研究早产儿汤呼呼。
  汤呼呼现在该多吃点猪蹄还是多吃点牛蹄?
  谢琢伸手抚上林松玉握过的地方。
  其实汤呼呼学走路会摔这件事,主要责任在他。
  谢琢第一次手术后养伤不彻底,骨头长得不好,一年后取钢钉也受了些苦。
  那时候汤呼呼正好一岁,又会爬又会扶墙走,在学步车里两条腿倒腾得飞快,需要人不错眼地盯着。
  谢琢选择在这个时候取钢钉是一个错误。
  他行动不便,跟上次骨折要面对的情况却不同,上回汤呼呼是襁褓里小小安静的一团,不会大肆移动,这回他常常追不上汤呼呼。
  有时候看见汤呼呼去开抽屉,有被砸的风险,谢琢一心急,走路就会摔。
  重重的咚一声,小崽子扭过头来,替爸爸哭出声,他哭着喊爸爸,向谢琢爬过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留下一道像拖布拖过的湿痕。
  他的爸爸需要求助,但他还是只能喊爸爸。
  有时候汤呼呼陷在婴儿车里,无法自主移动,如果谢琢不马上过去抱他,小崽子会认为爸爸受伤很严重,拍着车身哭得更伤心。
  这是谢琢最对不起汤呼呼的地方,明明想给他双倍的爱,却让汤呼呼体验了与他八岁时一样的无助。
  因为谢琢总是带着心急走路,在汤呼呼模仿大人行为的关键阶段,让他日日看见一个狼狈的拄着拐杖的爸爸。
  耳濡目染,好的不学坏的学,走路也很心急。汤呼呼认为小崽子也需要拐杖。
  一开始谢琢租在底层,图出行方便,但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人,两位老邻居也靠拐杖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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