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没什么,放点血舒缓舒缓会好点的。”
“这是中脘、胃俞、内关?”
沈老医生提提眉,语气里倒不意外“难得你们西医还看得起中医,愿意懂一点。”
“您这是哪里的话呢”姜辞讪笑“我是希望是学一点,也有好处的嘛”
“你说的不错啊,可惜这个人啊..哎..”
“您怎么看?”姜辞追问“沈老,这是我表弟,身体不大好,大病是没有,这次进医院除了肺炎有点心肌炎倾向,最严重的还是身体机能的问题,肠胃和高烧,想跟您请教”
他态度算是诚恳,比那江惟英倒是好上许多,沈老医生哼了一声“沉疴痼疾,哪有想的那么简单,你们西医不是讲究免疫力抵抗力嘛,还不是一个道理,身体里头在干仗,干得过就退烧,干不过就不退烧。”
“不退烧。就烧着?”
“哪能啊,西医那叫被动退烧,斩草不除根,必然要反复的,何况他那是心理障碍,我倒是觉得他应该把心里的病治治。”
姜辞点点头“没错”,他接着苦笑道“不好治”
“再有烧那是要危险的,肺热心热,散不出去就会出病,肠胃弱一点不要紧,心肺才是大事,他这次有了肺症以后就要注意反扑,不要再影响他的情绪了,这人心里堆了太多东西,怕是不好。”
“不好是什么意思?”
沈老医生收拾了东西白了他一眼“不长久的意思。”
血珠冒了一阵,收敛得很慢,沈老医生看了看,用鼻子出了口气“要是再发烧,就找个牛角梳刮他的背,出痧了就降温了,可别再喊我了,他心已有死志,谁也救不了。”
姜辞低声道谢后,沉闷地将人送出了病房。再回来时,拿着电话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却也没拨出去,透过门上的玻璃,林预依然躺在那里不醒,再这么一看,姜辞就觉得他是自己不想醒了。
“你报复心就那么强啊。”
第65章
姜辞拨弄着连接在仪器上的几根线,百无聊赖地分心着,目光偶尔瞥向林预也总不见他睁眼,病房里的光线亮了又暗,其间除了姜辞进出几次,就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直到天黑时分,才有匆匆脚步赶了过来,姜辞也认识,江惟英一手拔起来的总助,叫冯泉。
姜辞打量他皱眉气喘的样子,苦笑道“还没醒呢。”说完他朝病区的玻璃门外抬了抬下巴,冯泉跟着他踱步过去,两个人倚在墙上,竟同时叹了口气,相对无言,眼中皆是疲惫得很,姜辞掏出根烟来,没抽,闻了闻味道,放在鼻下反复转动,幽声道“你说..他怎么还不醒啊,真怕他眼一闭....”
“姜先生说笑,怎么会呢。”冯泉的公文包拎得沉重,他沾着墙上的瓷砖靠了靠,很快又直起身恢复成了谦虚谨慎的友好形象“江院长留下的工作太多,一时压力大,加上亲人骤然去世难以接受,对他来说睡一阵要好过清醒。”
“扯淡呢”姜辞哼笑一声,目光深长“我还不了解他?”
冯泉不作回答,只是体面地笑一笑“今晚我留下来吧,我叫人送姜先生回去休息。”
“不用。”姜辞一口拒绝,眉宇之间多少有些不甘心“我也不是真情实感要在这待着,跟你一样,做任务罢了。”
“不过,林预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同事也没有?”
“怎么连医生护士都要恨不得离他三尺远?至于混得这么差嘛。”
不怪姜辞诧异,他哪里知道林预自打到了医院就是个禁忌话题,传闻里模糊不清的身份也好,离谱离奇的身世也好,无论是权利还是游戏,都属于混杂在中心的人物,总之都是院长的家里事,谁敢轻易说上一两句,但凡扯起林预这两个字的,人事科总是有文件要跟着发的,谁也不想跟前途过不去,哪里还敢靠近他。
但冯泉却是知道的,他并无解释,只是说“他性格冷淡,朋友确实不多。”
姜辞表情微妙,想起跟林预同窗那么多年,林预身边也只有江惟英而已,他以前都没觉得有这么不正常,只当江惟英霸道,现在回想起来,以林预的脾气就算把他扔进人堆里,他也不可能靠自己交到一个朋友,这人好像就没有跟人沟通交流的能力,所以这个时候躺在医院里孤苦伶仃也是理所当然。
没想到离了江惟英,他还真就是个孤家寡人。
姜辞连续笑了几次,就觉得脸僵得难受,他把揉皱了的烟扔进垃圾桶,手又随意地插进了口袋里“我也没什么事,你比较辛苦,这边我就暂且看着吧,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你的。”
冯泉点点头“那就辛苦了,我会再交代护士长多注意这里,病房里您洗漱和一应换洗的物品一会儿就会有人送过来,如果床铺不舒服的话,也可以再吩咐我,到时候...”
姜辞连连摆手“又不是客房,你当你是酒店经理啊,不必这么麻烦,我也不是你那位江大院长,能对付过去就行了。”
“哦对了。”说到这里,姜辞一顿“这件事....你..你先不要告诉他。”
姜辞神情微皱,这番语气再次开口就坚定了些“不要汇报给他,我听说他对药物的反应比较大,目前暂停了前期手术方案,正在休息,准备适应下放疗,这个阶段..就不要影响他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冯泉很明白,表情难免艰涩“我比您更担心他这个时候回来。”
“这倒不会。”姜辞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黄天在上,出门先断两条腿,放心,回来得先长翅膀。”
65-2
林预真正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顺从地融入了这份安静中,加湿器喷出的雾气也是无声的,像朵云。他把细长手指抬了起来,在低矮空中做出了一个渐渐收拢的动作,可那抓不住的云离他很远,留不住的人也像这些云,远到不会再看见了。
那指尖轻轻地抖,最终林预把它们又蜷了起来,手背上的针管溢出鲜红,警报声温和地发出提示,门随即被猛地推开,有人疾步冲到床前,林预皱着眉眯眼看过去,是姜辞。
“怎么了?你醒了?”
林预的清醒明眼可见,姜辞还以为他那糟糕透顶的亲戚关系多少会让他消沉,但姜辞有时候也容易忘记林预不是个正常人,他甚至平淡道懒得开口,只是闭了眼,在病床上把自己躺得更笔直了一些。
姜辞郁闷道“别乱动行不行,能不能好了。”
输液机上剩余的剂量还很多,护士踌躇着重新扎针,林预的手背调色盘一般,她不敢轻易去抓他的手,竟是轻声来哄“林医生,我轻点,很快就能扎好,我帮你重新扎上可以吗。”
护士是弱小的,红着脸弯着腰,卑微着,紧张着,姜辞看不过去,按了林预的手腕,递到了她面前,轻笑道“来吧。”
手背因挣扎而用力,青筋暴突,血管莽浮,正倔强地往回收,即便是知道他较劲,姜辞也没松开,面色未变分毫,指尖却加了力道,将那半只胳膊牢牢按在床铺上,继续温和道“你继续”
护士不敢动,小心看着俩人,林预刚醒不久,低哑的声音仿佛是齿间硬挤出来的,又寒又冷“滚。”
“姜先生,这样就算扎得进去也还是会掉出来的。”
“那就扎到能扎进去为止嘛。”
“这...这怎么行..”
林预知道,他的清醒和不清醒只在于是否记得自己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腕上那道咬痕,痕迹很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让他格外难堪,何况姜辞看着他,眼中难掩戏谑,林预避开眼神,略轻的一点退缩,就像是人都抖了一阵似的,待姜辞一松手,他立即把手收了回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林预摸了摸手腕上的伤口,接着侧身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手背压在脸下,嗓音嘶哑“你们出去。”
护士还要再说什么,姜辞终于抬手制止“算了。”
室内的灯光重新暗下来,渐渐地,林预眉间恢复了平整,心脏跳动的那根线也就不那么激烈了。林预不在意房间里有谁,也不在意姜辞是谁,无论姜辞在他身边坐着躺着睡着,他通通不在意,他想要这个世界安静,清净,可这样的安静并不表示他的世界里也是这么祥和的,就像他闭着眼睛也并不代表他就可以睡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
姜辞则仰面躺在另一张床上,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很快睡着,直到第二天安稳醒来。
林预恢复的速度极快,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他抱肩立在窗边,过于清瘦的背脊依旧笔直,支棱在衬衫里被光线一照,骨骼的轮廓都隐约有了形状。
听到姜辞升懒腰的声音,林预转身,眼中的厌烦和不耐丝毫不掩“你怎么还不走。”
“你猜啊。”
“猜不到?”晨起的鼻音浓重,姜辞眯着眼的样子看上去都随和起来“那继续猜吧”
林预不再搭理他,房间里有关于他的东西都很少,他要离开几乎就是抬起脚的事情,之所以等在这里,或许就是在表达自己的礼貌,而不是真的好奇或在意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