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每个人出生都有原因,每一件事发生都有它的目的,每件事结束也会有终点,如果是善终,那就相当幸运了。外公把你送过来,你陪我读书陪我玩乐,你的任务是跟我一起成长,你要做我做的事,思考我该思考的问题,学我该学的东西,将来走我走不完的路。”
“那真是怪不得你不肯手术,原来不是怕我们家动手脚,是担心我有样学样,脑子也学坏了。”姜辞努力瞪着眼睛,呼吸急促气得满脸通红,却憋着不发出软弱的声音,江惟英把一切说得轻松平常,那么难听的话,听来竟被说的像是宽慰似的。
江惟英眯眼望了望远处,气温骤降,冷得他不禁缩了缩脖子“我还没怪他,你气什么。”
姜辞恨不得踢死他,只能撇过头倔强道“你厉害,你真行,你十几岁就知道我们全家目的不纯,你也能把大尾巴狼装到现在,你可真了不起”
“我问你,每个人到你身边都要换走你的东西,如果我会换走你的钱,你为之奋斗的一切,那林预呢?林预换走了你的什么?那个男孩呢?那男孩又会得到什么?在你身边每个人,都会得到你等价的报酬和赏赐吗?”
江惟英眼睛一亮,赞同地认真道“对,是这样的。”
“林预换走了什么?”
“你不是喜欢猜吗,自己猜吧。”
江惟英看着远处踌躇半天最终还是走了过来的杭稚,他皱着眉,隔着这么远江惟英都看见了,姜辞看着他的身形样貌竟恍然觉得有些眼熟起来,他犹疑地看着江惟英,从不轻易生气的人,不知是这番连续受了太多气,坦坦荡荡地把敌意和愤怒都写在了脸上“他长得真丑”
江惟英听得哈哈一笑,反而把杭稚笑得停住了脚步,他满脸疑问地看着俩人,尴尬地问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这句话得到了姜辞毫不客气地鄙夷,他把一肚子怨气撒到了软柿子身上,几步便走到了杭稚面前,他比杭稚要高得多,五官肖似江惟英,棱角却柔和了些,他面貌就胜在一双天生略弯的桃花眼上,可不笑的时候就冷得锐利了,尤其是他没有半点礼貌地打量着杭稚整张脸时。
他把轻慢的神色拉长了几帧,杭稚无所适从,尚未开口,他就冷笑道“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吗。”
“抱歉..我..”
“我们在说,你长得真丑。”
杭稚惊讶地微微张嘴,稍后竟是低头浅笑“啊..这样..”
姜辞气不打一处来“这样也没用,你比不了林预半点,你要是聪明就离他远一点,如果因为你造成了不好的后果,将来第一个要虐待你的就是他。”
杭稚很宽厚,他惊讶于姜辞跟江惟英些微的相似,默默包容了恶言,没有再回答任何话,江惟英却替他挡了挡,推开了姜辞的头“闹什么,早点回国。”
姜辞从夹克里抽出一袋资料,狠狠拍在江惟英身上,双眼盯着杭稚,话确实对江惟英说的“这句话还给你。”
那档案袋里是林预详尽的病情分析,身心都有,拿在手上都有些略沉。他的情况不太好,尽管身体本身没有极端病灶,但总体就是很差,至少目前没有那样的监测条件能给予他全面的治疗,就算有,可能他也不会有效配合。
姜辞走了后,江惟英拿着这叠资料摩挲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杭稚叫他两声,他还笑了笑。
“急着看吗?要不..”
杭稚是个小朋友,偶尔确实会觉得话多,江惟英没有回答。
今天是约了医生的,这种医院的治疗环境和级别其实杭稚是进不去的,他执意要陪着来,江惟英也没有拒绝,只不过需要等上半天。
江惟英当然没有选择开颅,相对保守的消融术风险也是相当大,却也是国内达不到的顶尖科技,顶到甚至没有伤到他的多少头发,但实际上医疗团队没有人赞同这个手术方案,只是江惟英本人坚持,消融术看似简单,操作却复杂,手术过程无法人工干预,全是机器人,左侧不起眼的位置钻了三个小孔,长针插入后他不光人清醒着,甚至还能全程看着电脑屏幕,看着那冰冷的针孔扎进去那团软肉里,看着那被瞬间冻住的灰白色,再看着被剥离的那些微小血管,灰白,红白,再灰白。
他的脑子还保持着运转,他想象着那团不断解冻冷冻再抽吸的小东西,说不出是恨是喜。恨它盘桓不散,周而复始,喜它再次短暂恩赐,他又要无聊地多活上一阵子。
手术没什么太大痛苦,除了初期一阵子手脚不协调,他向来勤于锻炼,恢复起来也快,糟的都是后续几个疗程的放化。
在国内,四个周期的放化下来,病灶再轻的病人前胸后背也要被烫两个洞来,江惟英基本习惯了,胃口再差的时候他也不接受在身上挂着滞留,忍住了前两天的恶心,后续基本没人看得出来他有什么异样。
通常至多两个月他就可以恢复到正常生活,只不过这次他觉得时间尤其漫长。
本答应了杭稚,治疗后去一趟超商,但这份资料在手上,杭稚觉得是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很懂事地让江惟英清净了下来,他看到江惟英踏出医院的大门后便放心将车留给他,自己独自去超商。
临走时江惟英听到杭稚在问“你喜欢吃什么,今天想吃什么?”语气轻柔,仿若是已经相处很久的恋人了。
他这次没有说随便,而是认真想了想“买一些巧克力回来,再煮一些粥,里面要有松子榛子碎。”
杭稚有些疑惑,但还是认认真真点头说好。
待他走后,江惟英独自靠在车上,资料是个档案袋,稍一旋开就能看见完整内容,江惟英只是摸了摸它的边角,稍后从中撕开,走了几步扔进了垃圾桶内。
第74章
早晚温差大,林预感冒没好,嗓子痒,风一吹就要咳嗽。
姜辞要他在原地等,不要再乱走,林预仍是坐在长椅上看鸽子。
他耐心好,似是跟这群鸽子混熟了,偶尔有几只在他身上踩几脚,他也是低着头不动弹,仔细一看才知道是睡过去了。
鸽子成群地起飞,“簌簌”扑闪着翅膀,刮起一阵冷风,林预咳了一阵,忽而感觉风就小了,接着身上也有了些重量,他迷茫睁开眼,渐渐聚焦,倒是不惊讶,木然的表情在几秒之后便弯起了一点嘴角,只是嘴巴抿得很紧,又是那么苍白,还是看上去就很惨的样子。
“不冷吗”
林预摇摇头,或许是觉得诚意不够,立马接上话“不冷”
“哦,那衣服还是我穿吧。”
林预不在意衣服,他眼睛至始至终都盯着面前的人,江惟英方才蹲着,站起身来有些晕眩,才微微皱眉,林预却很紧张,他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暗自咬唇“我....”
“我什么我”
“冷。”
江惟英把衣服砸他身上,腾出手来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林预,林预捂着嘴巴侧过头咳嗽,江惟英便说“病歪歪的,怎么老是走这个路线,博同情?”
林预脸上咳出两片红晕,他摆摆手,刚想说句对不起,又觉得不合适,反复懊悔后,他只能再次抬头看向江惟英,嘴唇张张合合,憋不出半个字来。
江惟英皱着眉。
林预站了起来,身上的衬衫已经皱了,他拿着江惟英的外套,手指把领口攥得很紧
“你要是不穿就还给我”
“穿,穿的。”林预手足无措地往身上套,这衣服在他身上倒也不显得太大,很保暖,是林预没有见他穿过的。“下次还你行不行。”
或许是洞悉到了他的想法,江惟英说道“不行。男朋友买的,一会儿他回来看见在你身上,算什么事儿。”
林预瞬间哑火,他眼皮都被冻红了,薄薄的一层,垂下去的时候显得人都低落,像被对方戏耍了一通,人还没捂得暖,他只得再把衣服扒下来。
江惟英“啧”了一声“穿着吧,还能穿会儿呢,反反复复,什么毛病”
林预果然听话了,只是系上纽扣时细瘦的手腕露了半截,紫红色的伤口格外显眼,江惟英眉上锁得更紧,却仍是没有开口,当林预往他面前走的时候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林预看着那后退的一步露出了个很受伤的神情,委屈没地方摆了,碰不到摸不到,站在原地窘迫着开口“那你,那你最近过得好吗。”
“好啊,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嗯。”林预又笑了下“那就好。”
江惟英调头就想走,林预连忙追了几步“等一下。”
“干嘛。”
林预把疑问问了出来“手术呢,手术成功吗,恢复好吗,有受影响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江惟英见林预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的头,脸上都是疑惑,冷笑道“我好得很,吃得好睡得好,还交了个男朋友。”
林预抿着唇,许久后才说道“没有影响就好。”
“怎么会没影响。你是谁我就不怎么记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