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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姗卓握着他的手“lin,这么多年,我都没学会面对他。”她笑得哀伤,眼尾的纹路皱起来像金鱼的尾巴“他只是不想认识我,不想跟我有关,哪怕我确实是他的妈妈。”
  “姗卓,我没有跟他聊过你。”
  除了当时在江伯年的书房他拿走了一张珊卓的照片之外,他信守与珊卓的承诺,从未提及过她。当年之所以会接受珊卓的好意,住在她的地方,也完全是因为珊卓出场便自报了身份,林预完全信任她,哪怕她说,这辈子她的儿子江惟英都不会认她。
  “我知道,我知道。”珊卓连忙安抚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一直很谢谢你,因为你的存在,我才会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
  “哪怕我只能叫他江先生。”
  林预有些无措“如果你想通过我帮助你,我做不到。”
  珊卓摇摇头“不用。我近在眼前,他那么聪明,一定早就发现我是谁了,他不愿意,我尊重他。”
  “但是我想请你劝劝他活下去”
  “我劝他?活下去?”林预不自觉地收紧了手,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他看着珊卓,后者却在他的目光中低下头“原谅我,lin。”
  “lin,故事的发生无一例外都跟爱恨情仇有关,我们也不会例外。”
  “星桥一期会被中断,举报人是我。”
  “星桥研发团队的主理霍布斯会死,是因为知道的太多。”
  “我无法忍受丈夫是那么一个自私冷血,可怖到了极点的人,他并不比那些为了长命百岁做恶事的古代皇帝好多少,心思丑陋令人恶心,那么幼小的儿童,全都是生命,并不是一次性提取的药品,你明白吗。”
  “缺陷的基因并不是一个人变态的理由,但有时候变态比基因缺陷更可怕。”
  珊卓淡淡的嗓音像一段年久的唱片机,声音还在,音调字节都不是林预能理解的东西了,只听她深深吸了口气,慢吞吞道“我以为我的丈夫是这样。却不知道,我的父亲,也是这样。”
  “他怂恿我的丈夫,包庇我的丈夫,控制着我的丈夫,我多害怕我那继承了丈夫基因的孩子,以后就会变成像他们一样的人,我无法接受,我只知道再也没有家,我再也不能面对他们任何人。”
  珊卓看着林预,目光怜悯“因为你,他多活了好多年,我不知道该不该讨厌你,但你那么小,孤独的一个人,那么可怜。我如何能像他们对你做过的那样对你?”
  “可我内心里对你还是缺少善意,因为我的丈夫,也因为我的江惟英。”
  “为了基因锁,你答应过我不会影响江惟英的生活,我想你做到了,但其实我并不知道对江惟英来说,你会是那么重要。”
  林预又把手覆在胸口“是他对我很重要,否则我不会答应你,他和我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这是你告诉我的。”
  珊卓轻轻点头“后悔吗。”
  “后悔。”
  如果早知道江惟英也是基因病患者,他还会走吗,林预总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答案无一例外,都是会走,所以他一定会后悔,所以他也真的不值得原谅。
  “费恩是霍布斯最好的学生,星桥二期启动的时候,我把霍布斯留下的东西转交给了他,所以星桥二期的推进应是很快的。”
  “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就会质疑科学,会相信世上有奇迹。我也是这样,江惟英长大后基因里缺陷就会越来越明显,我憎恨过的星桥再度重启,我竟比任何人都期盼奇迹,甚至恶毒地想,用任何人的生命来换他的,都好。”
  “可同时我又特别担心,我的江惟英会变成第二个江伯年。”
  林预摇摇头“他不会的。”
  珊卓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复许多,但仍然控制不了声音里的颤抖“是的。他不是第二个江伯年,他是第二个我。”
  “他比我更期盼奇迹,所以艰难地同意你进入星桥。”
  “他不是为自己。”
  “是因为你。”
  “lin”珊卓眼眶续起湿意,林预恍惚看着她很容易想到白玲,想到金灿灿,想到那些哀求他,束缚他的人,林预避开了那样的眼神“你想说什么。”
  珊卓狠狠一闭眼,低沉道“你在国内第一次晕倒后,血样被复检了四次。”
  “确诊你的基因链断裂了”
  “无法自体修复,hr、sdr、mmr、ner...无法用任何主流方式介入修复,它不是我们常规理解的断裂,你的基因本就是编辑过的,它是为了适应修复江伯年而设定的,当你被反复抽取了有用的信息后,dna的合成能力已经太脆弱,到了一定的年纪,断裂会因为失去的修复能力损毁面积增大,所有的症状会越来越明显。”
  “身体无征兆出血,凝血障碍,病痛,最后病变,肿瘤,失去识别能力的细胞自我攻击....”
  “林预,你正经历着的一切,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
  林预心口剧痛,他喘气之余用力压了下去,想起那天隐约的错觉,那是江惟英掉在脸上温热的眼泪,是胸腔颤抖的双手,按不下去的啜泣声。他咬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忍着不发出声音。
  珊卓攥着双手,恳求道“这是他不愿意做手术的原因。”
  “他没有想活很久。”
  “他的基因没有被编辑,他的儿女子孙可以生来优越,可他还是要断子绝孙,以我们的能力,他的肿瘤可以完全切除,可他不愿意。”
  “因为你的生命,至多只能到达39岁。”
  “lin,我该怎么劝我的儿子,活过40岁?”
  “我做不到,所以我恳求你...”
  林预完全走了神,恍惚听见自己幽幽问珊卓“恳求我什么”可珊卓回答了什么他又没有听。
  珊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在等待江惟英的时间里,林预想得最多的竟然不是自己活不了很多年了。
  如同珊卓所说,这仿佛是他潜意识早就预知的事情。
  他一直在努力记起江惟英的样子。有时候太想念一个人,确实会忘记他的样子,所以一次又一次总想再见见。
  想起江惟英的伤疤,就会去想象他的疼痛,他独自生活,独自躺在阁楼,独自唱歌,独自住进了一副水晶棺材,独自在海浪的声音里,想念一个人。
  再想起那个雨夜里对他说“一起死吧”的江惟英,林预心中的郁结就散开了许多,他当过很多年医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人最害怕的事情只有死亡。
  归根结底,所有的烦恼也就是围绕这两个字,怕死。
  当一个人突然觉得死亡并不可怕的时候,眼前就明朗很多,其实从他遇到江惟英的那天起,就没有真正脱离过他的生活,是他自己意识不到,这样的依赖对两个人都是慢性毒药。
  冥冥之中那段相同的基因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理直气壮地融为一体,所以林预才会觉得江惟英不可能喜欢任何人。他看了就讨厌的杭稚,江惟英怎么会喜欢呢。
  他对江惟英有千万个不理解,唯独了解他心上弱点,只要自己死在那间教堂里,江惟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杭稚一面。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很卑劣,可他实在是太不想看到杭稚了,不想看见他扑进江惟英怀中,不想看见他们一起做饭,一起关灯,想象他们会这样过一辈子,林预真的不想活着。
  不过,预感和真正发生还是有区别的,没想到他真的活不了太久了。
  第82章
  “怎么坐在这里。”
  江惟英做完消融,需要观察时间,这里是他的病房,进门后就看见林预抱着腿坐在地毯上,他还不能控制自己有较大的头部动作,低不下头,眉也皱不起来,只能扶着尚且冰凉麻痹的脑袋走过来,给林预递了只手,想把他拉起来。
  林预用脑袋蹭了下的手背“心脏疼。”
  “怎么了?怎么回事?”林预表情淡淡的,嘴角瞥了瞥,听话的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骗你的,对不起”
  江惟英极其敏锐地看向门口,神色很是不悦“谁来过?”
  他此时也顾不上失衡的五感,林预编不出谎,有些慌张地看着他大步跨向门口,语气凶恶、高声斥问“刚才谁来过?你们怎么看的门?你们在这干什么吃的??”
  担心影响他的治疗,林预抓住他的手臂“你别激动....”
  江惟英恶狠狠瞪他一眼,却收了力气没甩开他,走廊里接连传来脚步声,一行人匆匆赶来,皆是疑惑,江惟英眼神一一掠过,最终停在了走廊尽头。
  那是唯一一个没有走过来的人,在那段距离里不知所措着,江惟英深深看了她两眼,转身“砰”一声把门摔上。
  林预咬牙低头按了按胸口,隐去了面上的痛苦,另只手仍是用力拽着江惟英,待江惟英呼吸渐渐平缓,林预感觉他又把自己收紧在怀中。
  他的心跳很快,林预也不怎么好受,舒张了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没什么,没事的。”
  江惟英大概是第一次这么明晃晃地心乱如麻,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肌肉紧紧绞合起来,过度的戒备让他忽略林预的难以喘息,他越抱越紧,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连头也死死埋进了林预脖子里,薄唇紧抿,说话声就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般阴沉“无论是谁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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