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你...你!!”
江惟英岿然不动,他坐着看人群百态都是丑陋,异常乏味。
姜晟又将指尖指向江惟英“孽障。你们都是孽障,你以为你保得住他多少?”
江惟英温声道“其实,我不必保住他的位置,我甚至不需要开这个会,你猜不到的,外公。”
“你说,你说!!对着这些人,对着你的董事,你的医院,你的集团,你说,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江惟英摇头就觉得头昏脑胀,但他还是觉得好笑“你知道,有个东西,叫意定监护吗”
“优于一切,我是四十九还是一又有什么区别,只要我不在了,他能继承我的所有。”说完这句话,他视线在珊卓脸上略过,微微一撇,淡薄至极“包括我。”
“畜生!!”
姜晟几步冲向江惟英,他推开众人,冯泉只来得及稳住珊卓,猛拳将至,江惟英眼睛未眨,却蓦然闪过得只有一些错愕。
林预从来没跨过这么大的步子,他推开姜晟,猛地喘了口气,挡在了江惟英身前,姜晟被推得一个踉跄,瞪眼看过来,出奇愤怒,竟然笑了出来“你一个死到临头的人,竟然还敢来”
姜晟很快被控制住,穿着xx的人拿出宣读的纸张,数条xx都在所有人脑中走了几遍,重到泄x,小到控制国内xx,非法xx财产。每读一条,都令人汗毛起立,连同顾董在内,也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抬头对上一眼,就再也回不到家门,回想起当初江惟英敲打过他们的那次会议,手段何其相似,简直如出一辙,亲外公尚且如此,何况是他们这样并无多少体面关系的人。
再没有人注意到林预,就像江伯年的葬礼上一样,再喧闹的场合,没有人的眼睛里会看到林预。他们只会看到姜晟这样的人物也会如此不堪入目,可叫嚣着,辱骂着的对象立在眼前,他们却不敢抬头。
林预脑子里嗡嗡作响,思维混乱至极,但耳边又忽然一阵安静,大庭广众的会议室里,江惟英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你有没有事?”
江惟英前后打量着他,他急促地呼吸声逐渐平了下来,看到并没有被撞到,江惟英心里稍平,见林预眼神呆滞,就那么直直盯着他,没有焦距。
“林预?”
林预发呆一样看着,是真的呆,痴傻的那种呆,脑浆脑仁乱成了一锅粥,嘈杂声让他直想吐,无论江惟英在对他说着什么,他都听不清,只有江惟英的嘴在动。
林预渐渐抓住他紧紧捂在耳朵上的手,用了十二分的气力努力稳住了四散的神经,他直直注视着江惟英的眼睛,在这片极其吵闹的一隅安静中,松开了眉眼。
他的声音好小,江惟英不得不靠他很近,试图听清。
林预笑起来完全不像林预了,连同整个人都不像。
“看你的,眼睛...好像水晶..”
“没有负担...秘密..干净又...透明”
“看你..的眼睛...写着诗句....”
“脚步..虽乱了,但是..心甘如怡...”
江惟英分不清是谁的手在轻颤,他不敢眨眼,硬生生熬着眼圈的酸涩,在林预低头时,看到他一夜之间的满头白色。
林预不受任何影响地唱着破碎得找不到调的歌,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
江惟英捂着他的耳朵直到所有人被疏散干净,他们一个个垂头走了出去,却没有人比此刻江惟英更加丧气。珊卓拍了拍他的肩膀,只得到了江惟英冰冷的回应,他的视线留在林预的白发上,迟迟不移。
她很快走了出去。
冯泉最后关上了门。
很快的。
很快这个会议室彻彻底底安静了下来,林预也安静了下来,他坐在桌子上,偶尔会掉下来的鼻血被江惟英擦拭干净,把他的手都染得脏了。
林预的手却是干干净净,他用指尖描着江惟英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你还是像...像十八岁的时候一样很帅。”
江惟英声音沙哑“你知道什么叫帅?”
“知道啊,我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
林预想去摸他的头发,被江惟英拽住手指“不许碰”
林预挣了几下,到底是江惟英力气比不过,被他穿过发丝,又摸到了那道伤疤。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江惟英用手又接到了他鼻子里窜出来的血,那颜色很淡,淡到江惟英想抖,可林预任由它流下去,阿姨亲手织的毛衣已遍布了星星点点。
江惟英轻声问“你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林预咧嘴笑了一下,很正宗的笑容“有多好,有没有比顾星移好..”
“有没有...比..比杭稚好?”
江惟英认真地看着他,抬高了他的下颌,温和道“有,没有人比你更好。你是最好的。”
林预喉结滚动,往下咽了许多东西,他眼里漫出来很多水汽,江惟英希望他睡一觉,又不想看见他闭着眼睛,只好把林预按进胸口,接着就想抱起来,可林预拒绝了,顺势拉着他的手费劲道“能不能晚点再去病房里躺着..”他眼中带着哀求的期盼,渐渐转向窗外漫天的雪花,流出了难以言喻的遗憾“你为我挡了这一生风雪,今天..”
“能不能让我为你..撑一把伞?”
江惟英看着满目的白色,许久后摸了摸林预的头发,嗓音沙哑“好。”
“想去哪里?”
林预神色微亮,眼里都有了光“想看海。”
答应林预,无疑是疯了,江惟英麻木着,明明觉得四处都痛着,却感知不到,他的大脑已经控制不了他的行为,等他稍微有些知觉的时候,他们已经坐上了车,是林预的手给了他一点温度,雨刮器刮着玻璃上越飞越多的白色雪花,林预看得迷离,江惟英一路沉默,林预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对他明朗一笑,说“谢谢你。”
谢谢他的宽容,谢谢他的成全吗。江惟英没说话,他生不起来气,因为不知道气谁。
林预靠在椅子上,仰头自言自语“原来,雪是形容词。”
“我都不知道它这么好看。”
好看到,他带不走的行囊里,又多了一件遗憾。
林预垂眼半瞬,重新抬起时眼睫已湿,笑起来晶莹剔透“跟我说说话吧。”
他动作缓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鸡蛋来,他记得江惟英不喜脏乱,小心地敲碎,小心地将蛋壳完整剥开,讨好地递给对方“你早晨出门,都没有吃早餐”
江惟英抿着唇,慢慢伸手接了过来“又是谁偷我食堂的鸡蛋。”
“是个脸很圆的护士,她很好,以后我要让她..做护士长”
江惟英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他咀嚼着鸡蛋,很难噎下去,眼睛都有些红了起来,哑声道“很快就到了。”
林预点头,向他靠得更近了些。
“我..我很喜欢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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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天的海,实在不美。
江惟英将车驶入海滩,阴沉沉的海面是灰色的,只有极远处映着一片深蓝,盛大的雪在此刻寂静无声地簌簌坠海,他把温度打高,落在玻璃上的白色花朵就立马融成了一片水迹,像眼泪。林预靠了过来,一时间江惟英忽然就分不清他头上的白是雪还是发。
“不下车吗。”
江惟英捂着眼睛,摇了摇头“太冷,不许下车。”
“你把你的所有东西都给了我,这片海也是我的吗。”
“是。”
林预拉下他的手,难得天真“海里有尼摩船长吗。”
江惟英不愿意回答他,就像不愿意他想要下车一样,林预喃喃出神“背我一次吧,背着我去看看。”
“尼摩船长,我已经到家了。”
江惟英痛不欲生,感觉自己就像一颗生的鸡蛋,壳子要碎掉了,眼睁睁看着蛋清一点点流失,它依旧还是一只蛋,可江惟英知道,它再也不会成为生命了。
他豁然拉开车门,僵硬着步子取出伞,他从温暖的车里把林预也拽了出来,可他又温顺地蹲了下去,他听见林预的笑声,听见林预说谢谢。
林预伏在他背上,大伞撑开,发出“嘭”地一声,摇摇晃晃地撑在头顶,江惟英本应毫不费力,偏偏连起身都站不稳。
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往海边走去,走得近了,才知道他的海已经枯萎了。
江惟英看不见林预的脸,只听得到他哼着乱七八糟地歌,夹杂着断断续续不着调的话,他把手收紧,托着林预向上,林预单手紧紧抱着他脖子,撑着的伞微微一晃,一串雪花落在江惟英头上,林预愣了愣,心里一疼,他想。
终究是到不了白头了。
江惟英站在了离海很近的地方,听林预说着
“我想躺到很狭窄的地方去,黑乎乎的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林预想了一阵“你走之后,我经常住进那种地方,但在里面的时候,我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