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这样。”沈亦郴说。当着几人的面,他叫来封老爷子身边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说到具体人名时,他看向苏饮溪。
  这是在问苏饮溪是谁骗了她。
  苏饮溪迟疑了下。
  景尧拱火道:“说啊,哪个孙子干的,把他丢出去,看他还敢不敢把这种歪念头动到我们家人头上。”
  他用了“我们家”这个说法,而不是苏饮溪个人,代表的就是景家的面子。也就是说,对方耍的不是苏饮溪,而是整个景家。
  苏饮溪这才松了口,报了个名字。
  沈亦郴叫来的人示意明白,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保安带着一个人走出来,直接把人带到了场地外。
  那人恼火地吵了两句,还想往里挤,忽然看到站在一边的几人,愣住了。
  隔着整个红毯,那人脸色涨红,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离开了。
  沈亦郴又低声吩咐了两句,立刻有人走出去,把外面的垃圾桶,还有里面的请帖一起处理掉了,免得有好事的人继续发挥。
  前后不到五分钟,把事情处理得妥妥贴贴,干干净净。
  时樱不动声色,没对这件事发表意见,只是之前那种看别人家出色后辈时常有的、亲昵之间不掩客套的笑容消失了,目光若有似无地划过沈亦郴的脸。
  时长清在一旁不引人注意地撇了撇嘴。
  好小子,这是做给她看呢。
  景尧小仇得报,神采飞扬了那么几秒,就被自家姐姐瞪了一眼,登时清醒了。
  想起自己和沈亦郴直接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眉眼重新耷拉下来。
  时樱悠悠开口,打断了几人之间微妙的气场,“咱们也别在这站着了,进去吧,尧尧跟苏小姐去见见人,我和长清也找个地方坐会儿。”
  她朝沈亦郴客气笑笑,“小沈今天可是大忙人,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景尧大吃一惊,他妈老敏锐了,这样表现,百分百是从沈亦郴的表现中看出了什么,打算把其他人支开,单独找地方问他姐。
  景尧咽了口口水,悄悄摸摸挪过去,偷偷戳姐姐的手指头,立刻被时长清伸手过来拍开了。
  再戳。
  时长清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
  景尧朝她比口型,姐姐,菜菜,捞捞。
  时长清同样朝他比口型,弟弟,活该,不捞。
  等死吧。
  景尧心如死灰。
  愤恨的小眼神化作刀子,直往罪魁祸首身上扎。
  “怎么了?”沈亦郴还有脸问。
  “没什么,卖身去吧你,沈少爷。”景尧转头就走。
  苏饮溪仓促地朝沈亦郴点了下头,忙跟上去。
  景尧停下脚步等了她一会儿,带着她往里走,目不斜视小声说:“你不用这么小心的,我天天闯祸,我爹他们收拾烂摊子很熟练的。”
  “可是……”苏饮溪踌躇。
  要知道,时樱当初和丈夫离婚,就是因为职业规划上的分歧。她是背着其他人偷偷开的工作室,所以被人耍了也不敢把自己身份暴露出来,生怕被人耻笑丢脸。
  也怕被丈夫知道。
  “不是,”景尧说,“我爸妈离婚,是因为我妈不满意我爸对她——主要是对她的钱和她的儿女指手画脚,才离的婚。”
  “我爸对另一半的事业没什么想法,你愿意出去工作也好,在家玩也罢,他都无所谓,只要……你别跟我妈一样,跟他抢项目抢得不择手段,什么阴招都拿出来了,他都不管的。”
  “所以,你遇到了困难,尽管跟他们讲,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饮溪听得大开眼界,又有点好奇,“阴招?”
  “是啊,我妈把他公章锁保险柜了。”景尧望天,“还怂恿年仅五岁的我去拔他办公室宽带。”
  苏饮溪:“……”
  景尧微笑,“当然我爸也不是好东西,他鼓动我拿开水浇我妈的发财树,还教育我,让我爱护小动物,拿了包鱼食给我,去把我妈办公室的金鱼撑死了。”
  主打一个伤害不大,但膈应人。
  不过,这两人之所以分开,主要还是……教育儿女的理念不合?
  景父推崇狼性教育,要求孩子百般武艺样样精通,从娘胎就开始坐火箭起飞,呼吸不断学习就不能断,兴趣特长也得跟着齐头并进,长大之后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时樱主打一个兴趣教育,孩子喜欢什么就往什么方向培养,该给的支持一样不缺,照样能出类拔萃。
  生老大两个都时候还好,都默认了是继承人,培养起来还算默契。
  轮到老二,两人的分歧逐渐无法调和,从景尧和时羲的奶粉吵到了课外班,吵了足足七年。
  点燃火药桶的导火索是时长清打算进娱乐圈,景父坚决反对,觉得她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还自降身份。
  时樱则觉得孩子出去闯闯也没什么,时长清成年了,也不是拎不清的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靠二胎勉强凑合的两人还是没能维持下去,选择了离婚。
  “不会丢人吗?”苏饮溪不安。
  自己跑出去做这种事,瞒着人谁都不告诉,要是做成了还好说,多少也有底气,结果她被人骗,还当众跟人争执……
  显得她又蠢,又……拿不出手。
  实在是让她抬不起头。
  “报复回去不就行了吗?有什么丢人的。”景尧说,“多丢两次不就行了,你不在乎,谁能看你笑话?”
  两人在场内转了一圈,景尧挑了几个熟悉的长辈打了招呼,又跟几个发小聊了会儿,见苏饮溪累了,找了个空房间让她休息。
  跟苏饮溪交代完,让她想走的时候直接打电话,景尧一个人溜溜达达去了庄园后边。
  这处庄园出了名的风景好,后边大片湖泊,玻璃推拉门一开,冷风立刻灌了进来,纱帘鼓动翻飞。
  景尧喝了不少酒,靠在门边,一个人吹着风,欣赏湖上夜景。
  宴会在前边,这里没人,只要不开灯,就不会有人发现他。
  ……才怪。
  时长清问了服务生,一路找过来,就见那醉鬼坐在地上嘿嘿地笑,一边笑一边往嘴里灌酒。
  旁边几个空瓶子倒着,被风吹得满地滚。
  “你跑这来干嘛?”时长清绕开空酒瓶,拍了拍醉鬼的脸。
  醉鬼往她肩上蹭,闻到熟悉的私人香水味,黏黏糊糊地喊人,“姐……”
  “少撒娇,你那男朋友呢?”时长清在他脸上戳了一个坑。
  “什么男朋友?”景尧的脑子缓慢运转,“我男朋友不在这里啊。”
  时长清误会了,心说我当然知道他不在这,这屋子就这么大,我长眼睛了不会看吗?我是问你他去哪了。
  但景尧这模样,看起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把人推开,“行,我自己去找,沈亦郴是吧,给我等着,你别喝了,在这坐着别动,等会儿跟我一起走。”
  景尧晕乎乎靠在门边,天旋地转,看她走远了,才慢半拍反应过来,“……沈亦郴?”
  二楼客房的灯火流泻到湖面上,墨色湖泊波光粼粼,送来岸边的草木清香。
  景尧疑惑地眨了下眼,“找沈亦郴吗?”
  不早说,这好找啊。
  他顶着花了的眼,解锁了四次,进错软件五次,点错对话框六次,终于找到了熟悉的头像。
  聊天界面里还有对方发过来的ppt照片。
  景尧手软还抖,手指歪七扭八,费尽艰难才找到解除拉黑的选项,把人拉回来,看到系统提示,满意地欣赏了会儿自己的成果,然后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对面过了几秒才接起来,“……找我做什么?”
  景尧拨完电话就把手机丢在一边,低着头,下巴抵在膝盖上,被风吹得更晕了。
  大概是迟迟等不到他回答,沈亦郴顿了顿,又问了声,“景尧?”
  “你还在吗?说句话。”
  景尧覆盖着眼睑的睫毛颤了颤,打了个哈欠,问他:“你在哪啊,沈亦郴?”
  第42章
  头好晕,景尧的眼皮在不断往下坠,昏昏沉沉,分不清时间地点,只是潜意识里传来疲倦,很想就此睡过去。
  熄了灯未启用的宴会厅内一片昏暗,空荡荡餐桌上方悬挂着水滴型吊灯,从房顶旋转降落,屋外偶尔折射进一缕微光,将隔断的玻璃墙照出影影绰绰的影子。
  厅外有脚步声在靠近。
  ……好像?
  景尧听不分明,也懒得费那个脑子去分辨。
  湖面散发的水汽和草木香混杂在一起,还有隔壁宴会厅传来的美酒和面包的香味,形成一种极为复杂的气息。
  闻起来时而潮湿寒冷,时而温暖动人,遥远得不可触摸。
  就连湖面上波动的倒影,也一并远去。
  身旁落下一道影子,未完全散去的酒味在极近的地方传来,遥远的意象被打破,景尧像是从一场遥远而模糊的梦中被拽了回来,不再蜷缩在门边,仰起头,看到身旁站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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