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牛奶咕噜咕噜冒着泡,又啪得一声碎掉,等到乳白色滚烫的液体溅落到楚天阔手背,他才清醒过来。
  南星对于绝大部分事都很包容,但在某些方面又有着别人难以理解的怪癖,执拗得很。比如牛奶一定要喝温的,打比赛时出门一定要先迈左脚等等。楚天阔看着明显超温的牛奶懊恼地叹了口气,干脆又拿了一个纸杯,在两个杯子之间来回倒腾着牛奶。
  等牛奶降到合适的温度,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他走到南星身旁,杯子放在桌面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喝吧两个字正欲出口,南星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直播结束了。”
  “那些人真是有病,故意在小星直播间发违规内容,真是无语。”俞飞的嗓门依旧洪亮。
  哦。
  楚天阔在心里想,这很好,直播结束了他俩也没必要装了,只是普通队友而已。
  他沉默地坐回自己的椅子,戴上耳机将游戏声音开到最大,开始了rank,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墙上的钟走了一圈又一圈,训练室的人也少了一个又一个。往日最能熬的任鲸生今日状态欠佳,在连打了三个哈欠后宣布撑不住了。
  时针正好走到二的位置,任鲸生好奇地看了一眼还在排位的楚天阔,平日里这个点楚天阔阔早睡了,便随口问了句,“楚哥今天怎么排这么晚?”
  楚天阔面无表情地收割了一波人头,应道,“还不困。”
  任鲸生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状似无意地看了看角落的南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道,“那我先睡了,楚哥南星晚安。”
  “晚安。”南星好像这才意识到时间,像只猫似的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我也去睡了,这些演员我真服了,他们不睡我还要睡呢。”说完便也上了楼。
  等到落锁声响起,楚天阔像个杀神一样结束了比赛,然后就这么呆坐在椅子上。半晌,终于起身走到了南星桌子旁。牛奶已经完全冷了下去,表面结了一层堆积起来的乳白色黏膜,看了就倒人胃口。
  夏季的晚风从窗户中溜了进来,竟让人感觉到一丝苦意。楚天阔站了一会儿,终于大发慈悲地将牛奶倒进了垃圾桶里。
  第25章 若梦
  “哎, 听说没,咱班今天要新来一转学生,据说是底下挖上来的好苗子, 冲击top1那种。”
  “真的假的,消息靠谱吗?
  “当然靠谱, 上次我在办公室被鬼见愁训的时候偷听到的。”
  “啧,成绩好有什么用, 书呆子而已。”
  ......
  我趴在桌子上,本来是准备趁课间十分钟小憩一会儿,昨晚和江月白微信隔空争论一道物理题的解法争到大半夜, 凌晨又被那货梦游时的一个电话吵醒, 只能说我和他现在还是朋友纯纯是因为我是个大善人。
  睡不饱的我脾气很差, 不耐烦地说道, “你又知道人家是书呆子了,未卜先知啊?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谁酸了, 讲实话而已。我只是学习不好,别的事肯定能超他一大截。”
  “学习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还能指望什么别的事?”
  “你干嘛一直针对我啊, 我没惹你吧?”那人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屈。
  我对天发誓我真不是针对他, 事实上我刚睡醒视线模糊, 连他是谁都没看清,纯属是因为他吵到我了而已。
  上课铃声催命一样准时响起,我长叹一口气, 心里盘算着等什么时候去a市必将和江月白决一死战。
  班主任踏着铃声准时入场,在惯例对我们进行了一番鞭策之后。突然冲外面招招手,说道,“今天还有一位转学生过来, 叫南星。多的也就不介绍了,处着处着就熟悉了。大家都要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知—道—了—。”众人语调拖得老长,好像是幼儿园小朋友回答一般,前面的人一个个的脑袋像面朝太阳的向日葵一样转向了门口处,好奇地盯着。
  我觉得我看到了今天唯一让我心情变好的事物。
  一张十分好看的脸。
  更准确的说,是漂亮。尤其那双眼睛,就像是江月白养的那只宠物猫一样。
  “大家好,我是南星,以后请多多指教。”他表情看起来十分从容,但右手正拽着书包带子,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和你还挺搭的,”前桌的语文课代表突然把椅子往后挪了点,神叨叨地说,“秋老楚天阔,光粲极南星,你俩天生一对。”
  “滚远点。”我一脚踢在他的椅子上。
  动静虽然算不上大,但放在安静的教室环境里足够引起众人关注了。班主任皱着眉头示意我俩别闹腾,我做了个投降外加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准备将视线从新来的小同学身上收回,那一丢丢的好奇心已然得到满足。
  但他突然猝不及防地笑了,笑容很浅,很淡,转瞬即逝,要不是我对自己足够自信都要怀疑是没睡好眼花了。
  很难说是出于什么心理,我突然希望这只宠物猫能对我展露肚皮。
  南星是个界限感分明的人,这件事没用多久我就明白了。当然,这不是说他不礼貌,相反,他待人接物的礼仪周正得让你挑不出错来,却十分排斥与周围人扯上除普通同学以外的关系,乐于做一座孤岛。
  月考结束,他以比我高出三分的成绩霸占了年级第一的位置,一时间成了新的风云人物。说没半点不甘心是假的,毕竟那位置应该是我的固定居所才对。但也怨不了别人,谁让我数学最后一道大题错了呢?
  老师用的传统解题方法,和我的思路并不一致,但我自信我的思路绝对没有问题,只是演算来演算去还是没能得到正确数值。
  我在稿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好像一个走进死胡同的人,撞了南墙依旧不回头。一旁的人突然开口道,“这里换算错了。”
  南星拿着铅笔,越过他单方面划定的楚河汉界直奔稿纸而来,他轻轻在那处画了一道虚线,又重复了一遍,“这里换算错了。”
  我顺着他的笔迹看去,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笑道,“真厉害,多谢啦。”
  他也冲我礼貌性地笑了笑,回道,“没关系,昨天你也帮了我,就当扯平了。”
  我花了比解这道题还长的时间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昨天的语文课上,他在底下偷偷做物理题,没想到老师突然cue他,我难得见他慌张的模样,最后还是好心提醒了一下老师的问题。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把它称之为帮忙都算抬举,但南星就是固执地觉得他欠了我,所以今天立马还上了这笔债。
  于是更多相处的细节浮现出来。
  我们虽然是同桌,但每天的交流仅限于早上好、打扰一下、谢谢、不客气等一系列幼儿园小朋友学习的简单词汇,即便我刻意找话题,最后得到的也只是客套性的微笑。我们中间虽然并没有小学生那样幼稚的三八线,但南星自动地安排了一条隐形的楚河汉界,所有物件的边缘严丝合缝,如非必要绝不越雷池一步,建造了铜墙铁壁将外人隔绝。
  这对我来说算是初体验了,说实话,在交朋友这事上,掌握主动权的应该永远是我才对。按这个逻辑,下一步我就该知难而退,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就不做呗,谁稀罕啊?但人大概就是犯贱,越是得不到的你就越心痒痒,于是我乐此不疲地持续进攻。
  我知道他有哮喘,于是从那以后便随身带着吸入剂以备不时之需;他不能剧烈运动,体育课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好吧,孤零零可能是我自己脑补,南星说不定很享受这种不用和别人打交道的状态,但我还是厚脸皮地硬往上凑,在这个学期已经过去一大半的时候,终于获得了手把手教他投篮的机会;青春期的alpha满脑子都是些不入流的龌龊想法,于是总有些因为南星这张脸而引发的各种风言风语,脾气暴躁的我也因为冲这些人动手而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次处分......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有人打趣说你是不是性别认知障碍,南星是beta不是omega,更多人则疑惑我为什么要热脸贴冷屁股。
  讲句真心话,我也不知道。
  可能我只是想有一只猫吧,一只只黏着我的猫。
  也许是老天爷见我心诚,我们的关系很快迎来了拐点。
  那天正在上课,班主任突然面色凝重地将南星叫出去,大概过了一两分钟,他便冲了回来,从课桌里拿走手机又飞奔出去,表情是我从没见过的惶恐不安。
  我想我就快接近正确答案了,几乎是本能反应地跟着他跑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我毫不费力地追上了他。
  他表情呆滞,并不搭理我,等到手机开机之后立马拨了个电话。
  “李姐!我外婆怎么样了!”我听见他急切的声音。
  那边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我马上就回去。”
  他挂断电话,还不等我开口询问,突然捂着脖子,痛苦地张大嘴巴,呼吸越来越急促。我连忙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抱在怀里,一边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一边放缓自己的呼吸节奏,让他的呼吸声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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