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你对我跟布鲁斯之间的事实际上一无所知。我爱布鲁斯,这不是因为他可以提供给我什么、或为我做什么,是因为他就是他,我欣赏布鲁斯为这个世界、为我们的城市所做的一切,我仰慕他
  是这样一个英雄。”
  “布鲁斯关心人们,关心正义。那就是我爱他的原因,也是你在他身旁徘徊不去的原因,因为他有你没有的东西,不论你以为你们有多么相似,其中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心中有爱,而那是个你自知缺失、所以更想拥有的东西!”
  当兰迪抛下这些话后,明科汗看上去再次震惊又震怒。他想动手打人,兰迪也准备好回击,却在最后一刻明科汗停下来。
  兰迪决定不再管他,推开他后奔向小屋前门。
  前门看来一片平静,什么也没有,兰迪没找到任何打斗的痕迹,就要跑向后院,这时她看见,在后院外围的其中一棵树下,布鲁斯倒在那里,鼻青脸肿、额角流血,而卢卡……
  第175章 卑诗留学之旅那次布鲁斯哭了
  “他说,至少那是一枪爆头,”布鲁斯说,“他杀死我们相处八个月的导师,然后给我这句话,微笑就在他脸上。”
  兰迪放下电话,从站着的墙面前回过头。
  她正在为卢卡处理后事。
  截至目前,兰迪已联络上的几个人分别是──首先是莫斯科的艾佛瑞,她记得卢卡说过他们是朋友,然后是艾佛瑞指示她联系的几名卑诗当地人员,疑似为特工,这些穿制服的人很快就出现在小屋门前带走尸体、顺带清理死亡现场留下的血迹跟……嗯,脑浆。
  接着是塔莉亚。
  (“……我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电话中,塔莉亚谨慎地不透露过多情绪。背景中显然有其他人。)
  最后是卢卡收藏在冰箱上的一张明信片,角落有黑笔写下的一串数字。
  兰迪不知道这个电话号属于谁,猜想是卢卡曾经的爱人或传闻中的孩子?
  然而,电话怎么打都无人接听。
  最终,兰迪只能遗憾地将电话挂回墙上。
  从兰迪发现案发现场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钟头。她先带布鲁斯回小屋内处理伤势──初步看,有太阳穴一处伤口,鼻梁断裂、后槽牙松动,肋骨断裂,手骨腿骨应该也有轻微骨裂,以及,一定程度的脑震荡。
  治疗结束后,兰迪才着手收拾残局,直到现在。
  窗外,天色已转暗。
  全程布鲁斯都瑟缩在沙发上,默默流泪,不发一语,用双臂环抱自己。
  他崩溃了。彻底的。
  有一会儿,兰迪几乎相信布鲁斯会就此失语。
  “他杀死卢卡,那么轻易,毫不犹豫,彷佛过去八个月的指导跟相处都不是东西,”布鲁斯继续说,“然后把枪口对准我,彷佛过去无数个月、我们长达几年的友谊对他而言都不是个东西。”
  兰迪捏紧拳头,再缓缓放开。
  布鲁斯正在哭。她也是。区别仅在于哭的方式,布鲁斯是低声啜泣、泪流不止,她是边做事边抹掉眼泪,用哽咽但专业的鼻音与他人通话。
  毕竟尸体不会自己下葬。这里又都是野生动物,血迹跟尸体留在外头地上会十分危险。
  布鲁斯抹了把脸,眼泪混着擦伤带来的血,让他看来尤其狼狈。
  “现在你一定觉得我很蠢,”布鲁斯抽了抽鼻子,“你早就提醒过我,我却执迷不悟,不把你一直以来的警告当回事。”
  说来讽刺,兰迪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两人之间偏执但正确的那一个。通常这是布鲁斯负责的戏份,对某事异常偏执,疑心病重,大家都觉得他真是够了,直到他被证实为正确的。
  ……或许就是这些经历使布鲁斯最终成为那样的人。
  兰迪用力抿了下嘴唇,尝到嘴唇上有眼泪的咸。
  “是有点蠢。”她淡淡承认道。
  布鲁斯抬头望着她,哭得样子太委屈了。
  “……不过,他确实表现得很好,像个幽默感被搞砸了但还算正派的人,搞得好像我才是那个神经病,”兰迪又说,“我想有几次他也差点抓到我了,大概就一两秒左右吧。”
  布鲁斯睁大双眼。
  “真的?你也相信他了?”
  兰迪再次抿唇,不情愿地耸肩,“不多,就一些。”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忽略明科汗身上的一些危险信号,像是今天稍早的事,她直到接近鹿才感觉哪里不对,直到明科汗再三重复与布鲁斯的比较之词才惊觉出了大事。
  客观地说,大部份的时候明科汗看上去实在太正常,甚至人还挺好。
  但那就是一种微妙的错位感,必须长时间、近距离相处,且时常在脑海中复盘发生过的事,才有可能注意到。
  ……或也不会注意到。好比布鲁斯。
  兰迪必须承认,她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本以为这就是与一个不怎么欣赏的人同组共事的情况,两人在项目完成的过程中、彼此不欣赏对方的做事方式,心情好相安无事,心情不好就互扯后腿,平时没少被对方若有似无的骚扰打扰,而她当然拒绝去碰对方负责的工作、也拒绝在对方出错的时候为错误负责,不挑骨头就不错了。
  就这样。
  非常普通的情况。应该每个职场上或多或少都会发生。
  从未想过事情最终会结束在如此丑陋的地方,并不是说她有少怀疑过明科汗会否背叛,可也没想过、不至于要主动撕破脸。
  这真的不是兰迪能料到的发展。
  事后回想起来,过去一整年都像是在姑息养奸。
  想到这,兰迪长长一叹。
  “总之,我想我们都可以停止继续责怪自己。”她疲惫地道,已经没有力气做更多的安慰。
  布鲁斯沉默了几秒。
  “不,我不能,”他说,“因为我知道。”
  要是再累一点,兰迪就会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知道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
  布鲁斯仰面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双腿伸直,一手遮住上半张脸。
  “……我知道安东有点毛病。”
  兰迪提起精神,眉头紧皱。
  “你指的是?”
  “在我跟安─跟明科汗认识的第二年,有次他不小心提起过,”布鲁斯说,“曾经明科汗的父母带他就诊过,医师诊断确认他患有人格障碍,天生无情、攻击性强、缺乏关心的能力、不具备自责跟同理心,会有极端的利己行为,也易出现犯罪、暴力倾向。据说这发生在他八岁时。”
  兰迪一愣。
  “八岁。那么小。”
  “所以很可能天生如此。”
  兰迪越发感到累了,慢慢地原地蹲下。
  就在她扶着脑门,专注在脑海中奋力搜索出曾经读过的、心理学与精神疾病相关方面的研究跟文献时,布鲁斯则继续说。
  “我一直都知道这点,但这就只是──我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糟。我以为─我以为──”
  “等等,什么?”
  兰迪猛地站起身并抬高音量,因为这到底是什么鬼?
  “你现在是要告诉我、其实你一直都清楚我的警告不是我太多疑,而是确有其事?你知道这家伙曾被临床诊断为心理并态?”
  布鲁斯抹了把脸,断断续续地道:“因为─因为我以为──”
  兰迪打断他,因为她实在太生气了,“而你数个月以来,让我说得更准确些,是几年以来,都在跟一个你明知道有高度危险性的人当亲密的,好朋友?”
  布鲁斯双手摀住脸大喊道:“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但我以为─我想我可以帮助他什么的!我可以让他好起来,只要─只要一个人不再那么孤单,他总会好起来,就像,”
  布鲁斯的话至此戛然而止。
  兰迪在心中尖锐地接口道:就像你一样?
  她没有说出来。没别的原因,只是放弃了,麻木,不愿争论。
  “我只是想,”布鲁斯声音哽咽,“他不会做这种事。这种,杀死我们的导师。我想他不可能有那么糟。他不可能─不可能对我动手。”
  这就是受虐者会说的典型台词。
  兰迪还以为自己在处理家爆案。
  她再次缓缓蹲下,也将脸埋进双手掌心中。
  理智上,她知道,这不是布鲁斯的错。
  不能怪布鲁斯不知道人格障碍中的心理病太,那是没救的,至少直到2025年仍是如此。毕竟这是90年代,人们将郁症视之为虚构的黑死病,就更不提更复杂的人格障碍。
  得要直到10年左右,相关论文及多方研究先后公开发表、且获得专业领域的肯定跟证实后,这个概念才逐渐广为人知。
  他们现在早了至少十五年。
  布鲁斯不知道是正常的。他也并没有留在医学院研究心理学。
  但──天啊,布鲁斯,他的自我保护能力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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