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窗子紧闭,窗外漆黑一片。
  苏明妆先在床上静思了会,便翻身坐起,穿上鞋子来到桌前。
  屋外,守夜的丫鬟习秋听见屋里的动静,小心翼翼推门查看,见小姐确实是起身了,急忙进来,“小姐,您醒了?现在是子时,您还继续睡吗?”
  苏明妆摇头,“不了。”
  “小姐您饿吗?厨房里有饭菜,是云舒姐专门给您留的,小姐若不想吃,奴婢给您烧新的……只是奴婢手艺可能……”一边说,一边尴尬地挠头。
  如今雁声院的丫鬟们可太有理想了,各个都想做厨娘,赚双份工钱。
  苏明妆摇头,“我没胃口,你回去休息吧,以后我这不需要守夜。如果我饿了,会自己去厨房热菜。”
  习秋吃了一惊,“自己去热?小姐您会烧火吗?”
  “会。”
  “!!!!????”
  习秋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苏明妆当然会了,梦里,她生命的最后一年,花柳病越发严重,甚至脸上都开始长毒疮,之前那些围着她转、贪恋美色的男人都跑得无影无踪。
  那时,她经历了一番命运蹉跎,也学会了照顾自己,别说洗衣做饭,连雨天爬房子修屋顶都会。
  苏明妆摆了摆手,“我让你回去休息就休息,不用和我客气,不是我体恤下人,而是现在今非昔比。我们在国公府不受待见,雁声院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人当两人用。你若是今天晚上不睡,明天有可能人手不够,而且你留下也伺候不到我什么,我待一会搞不好又睡了。”
  习秋见小姐坚持,只能听命,“……是,小姐。”
  习秋走后,苏明妆先是给自己沏了杯茶,之后便一边慢慢抿着茶,一边看着桌上的账本。
  月光如银沙,伴随时间流逝。
  苏明妆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喝光了一杯茶,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做。
  振兴望江楼?她配吗?她有多大能耐,自己心里没数?
  或者,就这么继续下去糊弄一年?但……但心里还有个声音,让她做些什么,对孙掌柜弥补,对名声扫地的裴今宴也……做出些许补偿。
  今天街头,裴今宴被骂得可真惨啊!
  那姚国舅真是什么脏骂什么,不到半个时辰骂的脏话,比她一辈子听见的都多!
  苏明妆摇了摇头,下一刻疼得双眉皱紧——昨天一夜未睡,今天睡的时间也是不当不正,加之碰见难题,头疼倒是正常。
  苏明妆随手拿了根簪子,将披在身后的柔亮长发简单盘起,披件衣服出去了。
  如今她还在婚期,按照道理应该在十五日内一直穿红色常服,她确实也一直在穿,但今天晚上,想休息一下。
  不穿那身讽刺的红了。
  苏明妆出了房门,穿过寂静院落,轻轻打开院门,之后出去。
  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远离身旁人,静静待一会。
  记忆里,国公府有两个花园,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大的那个便是知春院,如今已改成了裴老夫人居住的院子;小的那个,离雁声院不算远。
  小花园说是花园,其实就是一块小空地,在连廊中央,大小挤不下一个房子,便干脆建了个凉亭、铺了两条石子路、种了几朵花,变成了花园。
  很快,苏明妆到了花园。
  踩着石子路向凉亭走着,但刚一靠近,却闻到淡淡酒香。?
  酒?四下无人,哪来的酒味?
  苏明妆停下脚,四顾看了一圈,没有半个人影。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之后吓得后退半步,因为——凉亭飞檐上坐一男子,他手里拎着一只大酒罐,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第29章
  诡异对视
  屋檐上不是别人,正是今日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裴今宴。
  却见裴今宴未着深紫官服,而是穿了一袭款式简单的月白长袍。
  也是赶巧,苏明妆随手披的一件衣服,也是月白色。
  两人便一个在飞檐上,一个在凉亭外,诡异对视。
  今日满月,月光明亮,将两人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苏明妆脸上自是突如其来的惊讶,而裴今宴则依旧面无表情,冷然的面庞带着一些醉意,半垂的眸色略有复杂。
  苏明妆有些紧张——今天姚国舅利用她来辱骂裴今宴,他会不会记恨在心?会不会打她?
  转念一想,觉得又不太可能,裴今宴看似冰冷倔强,实际上为人谨慎、能屈能伸,能扛着委屈与她拜天地,也能当着众人面被姚国舅骂半个时辰。
  就算梦里收拾她,每次都让她痛不欲生,却在她身上不留半点痕迹,让她连回娘家告状都没证据。
  苏明妆越想越害怕……男子的眼眸漆黑,如一方冰潭深不可测,谁知道他会不会真来收拾她?
  男子突然起身,沉浸在恐惧中的苏明妆吓了一跳,小声惊叫一声之后后退。
  却忘了脚下是石子路,就这么绊倒,一屁股坐在石子路上。
  “唔……”是真疼啊!
  飞檐上的那人身子前倾,好似下意识要跳下去相扶。但动作顿住,之后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跳下屋檐,快步离开。
  苏明妆见那人走了,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唉声叹气,“早知他在这,我就不来了。真是……国公府人这么少,就不能拆两个房子多修个花园吗?老夫人占一个,剩下一个小的,大晚上喘口气都没地方。”
  抱怨后,她站起来,思考要不要回去。
  但一想到回到那个屈辱的房子,回忆着过去不堪,便不想回去。
  她抬眼看了凉亭,心中思忖着——反正那人走了,她再离开,岂不是白瞎了这块好地方?
  良辰美景奈何天,切勿辜负小凉亭啊。
  想着,苏明妆忍着屁股上摔的疼痛,慢慢走到了凉亭里。
  也不知是暂时离开痛苦源,还是因为刚刚那摔的一下,竟把她从梦中摔了出来,现在的她,好像暂且忘了梦中处境,回到了梦前的无忧无虑。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感叹道,“这样才对嘛,管那么多干什么?我是谁?我可是没心没肺的京城双珠!至于那个梦,只当梦一场,只要保证裴老夫人不会因我吐血,我不和锦王乱搞,一年后和离,一切就结束了。我开开心心回家,他快快乐乐和顾翎羽并肩作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岂不妙哉?”
  正说着,一阵酒香传入鼻子里。
  又把她“京城双珠”的惬意打碎。
  苏明妆如打蔫的茄子,跌坐在凉亭一圈红木美人靠上,支着小下巴,怔怔看着远方,陷入沉思。
  殊不知。
  在距离小凉亭不远的一个空着的院落,屋顶,盘坐着一道颀长身影,拎着酒罐。
  裴今宴拧着眉,盯着不远处凉亭里,趴在美人靠上的女子,低声嘟囔,“怎么不走了?”
  外人不知,这小凉亭是裴今宴从小到大的隐蔽所。
  他儿时,被责任和理想压得喘不过气来,就趁夜色跑到小凉亭上透透气。
  随着年龄增长、学业加重,外加进入殿前司,便很少来这里了。
  自从不小心救了苏学士之女,被诬赖、名声扫地,他又重新开启了隐蔽所——白天依旧维持淡定沉稳,到晚上才跳到来凉亭上,看着熟悉的夜空和月亮,怀念儿时。
  那时候父亲健在,母亲身体康健,他虽有理想在身,但头上有两把保护伞,人生是快乐的。
  还没等他准备好,父亲却突然去世,母亲伤心过度忧郁成疾,他也被迫一夜长大,撑起国公府这个摊子。
  若叔叔们还在国公府,他压力尚小一些。
  但因为家族计划,父亲和叔叔们分家,各自发展,他难有依靠。
  今日他被姚国舅辱骂时,起初以为自己扛不住了,后来强逼自己去回忆从前,思考理想,竟平静下来,觉得和凄惨境地比起来,几声辱骂不疼不痒。
  本来以为就这么扛过去了,直到夜深人静,姚国舅的辱骂再次自脑海中浮现,悲痛愤怒才发作起来。
  他跑到隐蔽所平息心情,谁知道刚坐一会、喝了半罐酒,就跑来个不速之客,把他生生赶走了。
  裴今宴沉稳如潭的双眸,泛起些许少年躁意,不悦地看向小凉亭——好么,那女人直接躺美人靠上了,这是打算今晚就歇这了?
  好在,没一会,女子从美人靠上起身。
  就在他以为,她会离开时,没想到她又重新坐在美人靠上,还挥了挥拳头,好似做下什么决定了一般。
  裴今宴举起酒罐,灌了一口酒。
  他想等她离开,他再回凉亭上待一会。
  却没成想,两个固执的人,一个在凉亭,一个在屋檐,就这么熬了一夜,直到黎明才分别离去。
  ……
  清晨。
  王嬷嬷担心小姐又不睡,起了个大早,急匆匆赶来。
  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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