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又因为我与今酌容貌酷似,所以误以为松月寺救她的,和酒楼为她说话的,是同一人。又见我对她并无倾慕,便编排我轻薄她,强嫁于我?”
  霍跃点头,“从种种线索来分析,是这样。否则为何你救苏姑娘那天,她对你没表现出好感,过了十几天,突然编排你?还有,这也能解释她大婚那天,性情大变了!”
  裴今宴的心,莫名失重了下,
  ……连他自己,都解释不了的失重。
  “大婚那日,她得知……为她仗义执言之人,不是我?”
  霍跃也在这阴差阳错的巧合震惊中,并未注意到好友语气的微微异常,“我认为是这样,否则怎么解释,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就性情大变?变得还这么彻底?之前有多刁蛮无知,现在便有多温善谦和,只有劫后余生之人,才能这般痛改前非!”
  “劫后余生?”裴今宴面色复杂、表情讥讽,“所以,与我成亲便是她的劫难?没成功嫁给她想嫁的人,让她万念俱灰?”
  “啊,这……”
  如果好友脸色如此难看,霍跃还看不出来的话,那他在刑部也就不用混了。
  霍跃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今宴,你该不会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苏姑娘了吧?”
  裴今宴内心有股无名火,“这与是否喜欢有什么关系?我问你,如果你是我,一名女子以喜欢你为借口,栽赃你、强嫁你,但成婚当天又发现,喜欢的不是你,你会如何?”
  霍跃把自己代入,琢磨了一会,“我的男子尊严会受损,我会认为自己不如她喜欢的男子,还会想:凭什么?我哪里不如他?”
  裴今宴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冷哼一声,“你能理解就好。”
  “当然,我可是刑部霍主事,我的推理能力可不是盖的!”傲娇地拍了拍自己胸膛,随后又嘟囔一句,“虽然和你比,还差那么一截。”
  裴今宴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眼神恍然。
  这时,门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霍跃没让外人进来,自己跑去开了门,却见是小二。
  小二询问客人是否到齐了,要不要上菜。
  霍跃扭头看了看自己犹如雕塑的好友,掏出几枚铜钱塞到小二手里,说暂时不用上菜。
  小二离开,霍跃又小心翼翼地回到桌旁,倒了茶,推到裴今宴面前,轻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裴今宴中断思绪,将目光放在霍跃身上,“没打算怎么做,原本我与她的交易内容,也是成亲满一年后和离,”
  声音一顿,“现在,还有十一个月了。”
  却不知何时,雅间内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弥漫开来,令人心头发沉。
  霍跃劝道,“今宴你冷静一下,耐心听我说。如果一切真按推理的这样,那苏姑娘喜欢的也未必是今酌,毕竟是你先救的她、今酌后挺身而出,苏姑娘是误把你们两人当一人,所以非要论喜欢,应该是喜欢你一半、喜欢今酌一半,你说对吗?”
  霍跃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好友屡次否认自己喜欢苏姑娘,他也知道好友素来认真,鲜少诳语。
  他只是凭直觉,说了这般荒唐话。
  裴今宴沉默片刻,垂眸好似仔细分析,随后缓缓摇头,“不,她喜欢的是今酌,不是我。”
  “为什么?你怎么就能肯定?”霍跃不服气道。
  裴今宴抬眼,幽黑的眸子已经冷静下来,语调也平静,“我与今酌长相酷似,但到底不是孪生兄弟、用一副容貌。新婚第二日,我与她见面,她看我时眼神冷漠又平淡,好似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当时我误以为母亲旧疾复发,是她的冲撞,对她大发雷霆,还放了狠话。她非但没有被冤枉的怨恨和愤怒,反倒是冷静为我分析,还随我到知春院,主动为母亲煎药。
  她但凡对我有一点心思,面对冤枉,绝不会如一个局外人般置身事外,冷静从容。”
  一边说着,裴今宴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夜晚。
  当时,他忙完皇上交代的密差,疲惫回到家中,看见府门口悬挂的红绸,以及门上贴的喜字,便怒火中烧。
  刚一进门,又见下人跑来报告说,母亲旧疾复发,
  他第一个想法便是苏明妆的“功劳”,当时他表面隐忍,内心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却没想到,竟是冤枉了她。
  那件事过后,他也曾经不解,
  他那般冤枉,为何她不生气?依旧能做到不卑不亢、从容不迫?难道这就是苏家这种百年门阀的涵养?
  现在才知,原来……是她不喜欢他啊。
  他以为她会对他胡搅蛮缠,而实际上一切只是个误会、他只是堂弟的替身,一个自作多情的陌生人。
  还有,她的那个眼神……
  不知不觉,裴今宴剑眉已越紧,继续僵硬道,“堂弟到达国公府那天,我与婶母带他进去,走在路上,迎面碰到了苏姑娘。当时她便表现出明显异样,盯着今酌的眼神……”
  一时间他语噎,不知该如何描述当时的场面。
  霍跃不敢打断,就这么静静等着。
  好一会,裴今宴才道,“当时她紧紧盯着今酌,脸上的惊讶甚至都不遮掩半分,好像在说——原来是你?”
  第91章
  他怎么不觉得是陌生人?
  裴今宴的声音不大,语调平静,甚至可以说毫无波澜。
  但霍跃听得心头发紧——因职位之故,他在断案时,经常要把自己放在凶手位置,结合凶手处境,推测凶手动机,以及预判在那种动机之下,凶手接下来的行为。
  也因为职业习惯,他不自觉把自己带入到好友身上,幻想自己新婚妻子想嫁的不是他,而是堂弟,又当着他的面,用一种哀怨和期待的眼神,看向她的意中人,
  甚至可以幻想妻子眼神所表达的内容——为何你才来?妾身等得好苦。
  那心头滋味,真是比戴绿帽子还难受。
  但该安慰,还是要安慰的。
  霍跃轻咳两声,“那……这个……那个……当时她真表现得那般失态?你们都看出来了?你们问其原因了吗?”
  “问了,”裴今宴,“她拒不承认,还说第一次见今酌,至于吃惊的原因,则是说我与今酌容貌太过相像,她同父同母的兄长之间,都没这般像的,所以惊讶。”
  霍跃点头,“确是有些道理,你与今酌是堂兄弟,竟长得好像孪生。我与今酌是表兄弟,却一点都不像,甚至看不出丝毫血缘关系。”
  裴今宴抿了抿唇——他从来不喜欢自己的脸,他认为男子应以德行折服人、以武力征服人,而非用容貌取悦人,男子的容貌只要不是丑到令人不适便可。
  因为他这张脸,许多人忽略他的实力,只夸他俊俏,令他厌恶至极。
  而此时,他对这张脸的厌恶程度,更是达到顶峰!
  霍跃见好友脸越来越冷,也是同情地叹了口气——都什么事儿嘛!那苏明妆也真是的,嫁人之前就不能好好打听打听?就这么把自己嫁了,还嫁给心上人的堂兄!
  现在就算与今宴和离,那也是今酌曾经的堂嫂,还怎么和今酌在一起?
  况且嫁得也不光彩,编排今宴轻薄,最后真相竟然是认错人,这不是扯了一圈的蛋吗!?
  真是糟心啊。
  突然,霍跃又想到另一件事,“哦对了,今酌当时的表现呢?”
  “……”
  裴今宴的脸,莫名又黑了一些。
  他回忆裴今酌看见苏明妆时,那阴郁的神情,以及复杂的眼神,“他……目光……很难描述。”
  霍跃大吃一惊,“今酌不会喜欢苏姑娘吧?是了是了,如果不喜欢,当时怎么会挺身而出?这也不对啊,如果今酌喜欢她,当她陷害你时,今酌怎么不找她?或者不把这件事告诉你?”
  “我不知道。”裴今宴冷冷道。
  霍跃一个头两个大,焦急道,“今宴你先冷静,别冲动。”
  裴今宴抬眼,淡淡道,“我很冷静。”
  “……”霍跃——也是,人家当事人确实冷静,他这个局外人火急火燎,“好吧,我想说:咱们不能像苏姑娘那样冒失!得调查清楚再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一切是误会,苏姑娘不喜欢今酌,今酌也不喜欢苏姑娘?”
  “苏明妆喜欢今酌。”裴今宴语调肯定。
  “你问过?”
  “没有。”
  霍跃恼火,“没问过,怎么就肯定?你是人家肚子里的虫子?我说,看你一脸平静,别说疯话好吧?”
  裴今宴并未因为好友的冲撞而恼怒,依旧不急不缓,“从前她对婶母,态度保持距离,甚至还出言顶撞过婶母。但自从见到今酌,她便对婶母百依百顺,跟着婶母任劳任怨的学武,在学武间隙,一直追问今酌的事。”
  “?”霍跃一愣。
  裴今宴把从裴二夫人那听到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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