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是因为从小被父亲当成儿子养吧?』
『一个家中、父母两人,一阳一阴、一刚一柔,刚柔并济、恩威并施,这样才好。』
『父母两人都柔,付出过多的感情,就会对儿女溺爱,养出纨绔、废物、白眼狼,例如我苏明妆。』
『父母两人都刚,付出的感情匮乏,孩子便感受不到温暖,不断委屈、压抑,这样怨恨逐渐增加,直到出现生命中的致命一击,最后整个人开始癫狂。』
『裴今酌就是后者。』
『您希望裴今酌有一日彻底疯了吗?如果他疯了,您会开心吗?会欣慰吗?』
年轻女子清脆悦耳、犹如天籁的声音,前一刻在校场回荡、后一刻便在她脑海中回荡。
久久难以平息,或许会回荡一辈子。
“母亲,您到底怎么了?”
儿子担忧的声音,让霍薇惊醒,恢复思绪时才发现,自己周身冰冷,脸上也是冰凉一片,手心里满是冷汗。
她努力让自己表情自然,掏出帕子,一边擦干手心里的汗,一边擦脸上的汗,还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没什么,可能是刚刚练武闪了一下,哎……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裴今酌凝眉,一双幽黑眸子,犀利若刀。
霍薇被儿子盯得心虚,“咳……你不信?”
裴今酌将温热茶碗推到母亲身旁,“母亲的功底,儿子知晓,您和苏明妆练武,若要练到力竭,怕是要把苏明妆连续打死十次以上。”
“……”霍薇心中道——枫华果然没说错,这小子不好糊弄!
喝了杯温热的茶,霍薇思考该怎么办。
裴今酌深深看了母亲一眼,“母亲若真不想说,喝完这杯茶就回去休息吧。我放的茶叶很少,不会影响安眠。”
霍薇疑惑,“你……不继续追问?”
裴今酌凄惨一笑,“以我的经验,母亲不会告诉我的。”
“为什么?”霍薇问。
裴今酌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您不藏心事,一旦藏了,便定是大事。我……”
他想说——我不配听见这些大事,我只要老老实实听父亲和母亲的安排便可,我不配拥有思考和主见。有堂兄榜样在前,只要把堂兄做过的事、再做一次;堂兄得到过的成绩,再得到一次,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没有母亲的陪伴,您快乐吗?』
『看见别的女儿与母亲说悄悄话,您羡慕吗?您的姐妹,是否和母亲说悄悄话吗?』
『我有个大胆地猜想,男子呀,搞不好也是血肉之躯。我们女子想要的,男子也想要。女子想和母亲说悄悄话,也许男子也想和母亲说一些体己话,听见母亲夸奖他、认可他,不是吗?』
苏明妆的声音再次响起,霍薇的嘴唇抖了抖,“刚刚……你猜对了。”
“?”裴今酌疑惑地看去。
“为娘和明妆在校场练武,间隙时间,她与为娘谈了一些话,你……想听吗?”
衣袖之下,裴今酌暗暗捏了捏拳,“如果母亲想讲的话。”
霍薇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坦诚错误,甚至想和儿子道歉、忏悔,但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害羞。
因为她从小跟着父亲在兵营里,和一群糙汉子们打交道,她早就不把自己当女子,但其实,她很渴望有人温柔对她。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和枫华交好,越走越近吧。
人对温柔和善待,都有天生的渴求,她如此,今酌何尝不会如此?
既然她羞辱开口,那就把明妆对她说的话、那些温柔的指责,全盘讲给今酌听……
第109章
搬回来是早晚的事
霍薇虽然不喜读书,但记忆力极好,不敢说把苏明妆的话原封不动地讲出来,最起码也是没漏掉任何信息。
讲完后,裴今酌沉默了。
她为什么……如此了解他?
他们真的只见过一面?他明明隐藏得很深,别说亲生父母,便是他的好友,都不知他在想什么,为什么她就知道?
难道……堂兄说的是真的?她真的……不行!不能再想了!
霍薇见儿子的脸色也是越发紧绷苍白,尴尬地撇过脸,“她……说的对吗?”
“不对,母亲你切勿多想,你做得很好,我对母亲绝无怨言。”
“啊?”
霍薇懵了——所以,刚刚苏明妆说得有鼻子有眼,实际上是猜错了?今酌根本没想那么多?
裴今酌很想继续否认,但话到嘴边,却死活说不出来。
心底有个声音让他承认——再不承认,怕是一辈子都要憋屈死了,他羡慕堂兄有大伯母温柔呵护,羡慕堂兄有母亲这个婶母的欣赏赞扬!
霍薇见儿子欲言又止,随后又红着脸,抿紧了唇,一瞬间也知晓了什么。
“……对了,明妆还教我一个方法,我刚刚忘了说。”
裴今酌一愣,抬眼,“什么方法?”
霍薇尴尬地挠了挠头,“她说,我自幼没跟在母亲身旁,刚多柔少,即便是改变也很难马上变。这样半变不变的,也是尴尬,所以可以……给你写信。
如果觉得写信也尴尬,那就写诗。不用表达思念儿子,随便写一些天啊、地啊、花啊、鸟啊、兽啊,只要写诗的时候想念着你,你自会在读诗时感受到。”
裴今酌愣在原地,突然抬眼,顺着书房窗子、看向院内夜景,语调紧绷,“好。”
霍薇没想到儿子竟答应了!
她表情僵硬,想表现出什么感情,又莫名害羞,心中咒骂一句——去他娘的害羞!
最后,母子两人草草聊了几句便分开了。
霍薇回知春院休息,裴今酌说再看一会书。
出了主院,走在路上。
霍薇一边走一边琢磨,“写诗?怎么写啊?我连押韵、平仄、对仗都不太懂……算了,明天问问枫华吧,看看她有什么妙招。”
“如果枫华没有的话……那就问问明妆,那丫头看起来像个唯唯诺诺的面瓜,其实鬼主意不少,她肯定知道!”
另一边。
母亲离开后,裴今酌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太高兴了。
没想到,母亲竟也有对他表达感情的一日,还要写诗?母亲的诗……能看出内容吗?
无论有没有内容,哪怕母亲在纸上随便画上几笔,他也期待。
突然,思绪又飘到一个人身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想方设法地让他高兴?她……不行!绝对不行!
裴今酌调动理智,压下心中猜想,拿起书本,狠狠背诵起来。
……
一晃,三日过去。
傍晚时,苏明妆正在房里做荷包,就听雅琴进来,“小姐,主院来人,说国公爷邀您过去。还说,要谈之事比较机密,所以小花园怕是不方便,最好在书房。若小姐不想去书房,那请小姐选一个见面地方。”
苏明妆一抖,针直接刺到手指上。
“哎呦!”
一旁王嬷嬷吓了一跳,“小姑奶奶,刚刚奴婢叮嘱多少次,做针线活儿的时候别想心事,遇事儿先放针,看吧,又挨扎了,快让奴婢瞧瞧……”
要多心疼,便有多心疼。
苏明妆失笑地拿过一旁的巾子,擦去手指上殷红血珠,“扎个手指而已,也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好了好了,别说了,陪我去主院吧。”
苏明妆确定手指的血不流了,才把巾子放下。
而那洁白的巾子上,点点血迹仿若雪上红梅,欣然绽放。。
两人走在路上,王嬷嬷还在念叨。
“奴婢可以理解小姐思念家人,给家人做荷包,但您也不能一口气做这么多啊?不仅要给学士、夫人,还给大少爷、大少奶奶,二少爷、二少奶奶,三少爷、三少奶奶,还有……”
没等王嬷嬷念叨完,苏明妆便无奈打断,“我确实要做这么多,但也没说一两天做完,有时间便做一下呗。”
“问题是小姐您平日里看书够伤眼,又要做针线活,还要不要眼睛了?小姐您听奴婢的,别做了!要不然让丫鬟们做,您最后缝上几针,别人家都这么搞。”
“我们到了。”苏明妆伸手一指主院门口,示意王嬷嬷别念叨了。
王嬷嬷只能怏怏地闭了嘴。
另一边,
主院的下人们早就接到消息说,夫人要来,大家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等着。
毕竟按照道理,夫人是主院的女主人!
之前没搬来,是某些盛传的矛盾,但如今,众人发现国公爷好像逐渐接受了夫人,而且夫人拥有传闻中的惊人美貌、却没有传闻中的恶劣脾气,加之出身书香门第,怎么看,都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大家闺秀。
所以大家认为,夫人搬回来,是早晚的事,现在更是要上心一些。
见夫人来,众人齐齐上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