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裴今酌没马上回答,先是静静站了一会,仿佛与皇上默默对抗。
  但下一瞬间,便撩袍跪倒,“回皇上,臣深受陛下隆恩,值此朝廷危难之际,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臣定当竭尽全力,统领大军,奋勇杀敌,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不负陛下对臣之信任。”
  “好!好!真是太好了!”明德帝一拍御书案,龙颜大悦。
  只是一旁,距离裴今酌不远的太子,却投去一抹复杂的眼神——裴今酌工于心计,能猜不到父皇的想法?
  第584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御书房外,一片死寂。
  蓝天白云、红墙黄瓦依旧,连守在御书房外的太监侍卫都没太大变化,一切仿佛如常,却又不如常——处处弥漫着一种萧条和凋零。
  御书房内,裴今酌被委以重任后,被皇上留下谈话,其他人则纷纷离开。
  守在门外的东宫舍人田子宁,等到官员们围着太子说完话,才迎了上去,随太子向东宫走。
  田子宁轻声问道,“殿下,刚刚属下见诸位大人神情亢奋,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太子看向远方,淡淡道,“刚刚父皇因将帅短缺大发雷霆,众人把左相推了出来,父皇想让左相带兵。”
  田子宁若有所思,压低了声音,“皇上这是想趁机削弱左相?”
  毕竟左相带兵离开京城,必定就要放权,这时皇上或者收回权力,或者培植新人。而内阁空虚,可以借机将内阁扶持起来。
  “多半是。”太子道。
  田子宁惊喜,“殿下,这是好事啊!这段时间,左相一直给殿下使绊子,殿下可以趁左相领兵,动些手脚!”
  “是啊。”太子依旧语气淡淡。
  田子宁一愣,疑惑,“……殿下?”
  好一会,太子才收回视线,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舍人,“怎么?”
  一阵春风吹来,却带来几分萧条。
  田子宁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殿下好像……不是很喜悦?”
  太子沉默片刻,笑着点了下头,“是啊,从前父皇专政独行,被姚家裹挟,本宫眼看着父皇一个又一个昏招而无能为力,只觉得自己在一场闹剧里,无法脱身。
  当时本宫在想,如果本宫不是太子,也去投靠武王算了,快些结束这场闹剧。但如今真正结束,本宫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田子宁心中叹息——殿下后悔了吧?早就料到太子殿下会后悔。从前再怎么不赞同皇上,天下依旧是皇上的,以后也会是太子的,但现在呢?这天下,还不知归谁。
  太子殿下认为皇上昏招频出,但太子殿下本人呢?还不是破罐子破摔?最终只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罢。
  当然,田子宁心中这么想,可不敢说出来,强颜欢笑道,“殿下往好的方面想,现在好歹是不用看姚家的脸色了,如今左相离京,权力彻底回皇上和殿下手上,回头再打败武王,驱除敌国,我们北燕重回盛世、指日可待!”
  太子眼神迷茫,“重回盛世吗?南方为鱼米之乡、纳税重地,被武王占据。北方多出将才、繁育战马,被苍风攻陷,我们有翻盘的可能?”
  “……”田子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很想说——如果当初太子没煽动皇上迫害国公府和学士府,安国公不会消失,裴老夫人不会死,苏学士进入内阁号令文人,皇上是有机会打败武王的。
  但可惜……但可惜……
  他到现在都想不通,安国公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皇上父子为何说害他就害他?
  纸里包不住火,真相大白,甚至有风声盛传当初苏学士之女栽赃陷害安国公,逼婚安国公,也是皇上皇后所为。
  满朝文武震惊不已!皇上对安国公这种器重忠臣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旁人?
  现在官员们都在积极自保、消极办差,除了左相外,再没人敢真心实意为皇上办事,但现在,皇上再次过河拆桥,真不知,以后皇上身边还能留几人!
  田子宁想到这,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
  同时,田子宁心里又想——左相那般阴险狡诈之人,怎么会看不出皇上的意图?他要不要提醒太子殿下。
  但他刚想开口,却迟疑了——原本太子以贤名著称,但后来各种行为越发与皇上有一拼,历代安国公都效忠皇族,皇上说害就害,那他呢?他对太子殿下这般掏心掏肺,转身太子殿下会不会把他卖了?
  田子宁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
  是夜。
  安国公府。
  英武院书房——两年前,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翻遍了国公府,确定其还有三条密道。
  其中有一条,被裴二夫人不小心用掉了。第二条,为苏明妆使用,而第三条密道,正是在英武院。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当初裴今宴夫妇日日使用的英武院里,藏着一条密道?
  裴今酌坐在桌上,垂眸饮酒,若有所思,好似等人一般。
  突然。
  百宝阁微微动了动,裴今酌见状,立刻放下酒杯走了过去,手指轻敲一下。
  紧接着,百宝阁后面的墙壁内部,传来微弱敲击声,三声。
  裴今酌便按压机关,那百宝阁后的墙壁,发出低沉轰轰声,慢慢移开一条缝隙。
  裴今酌将百宝阁搬来,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从缝隙里钻了出来,那人一袭黑衣,加之比寻常人更宽厚的臂膀,让这画面好像一个黑色怪物顺着破裂墙面,从阴间爬到人界。
  少顷,从缝隙中钻出来,黑衣男人径直走到桌旁,自顾自从酒壶里倒了一杯酒出来,喝了下去。
  后来又嫌喝得不过瘾,干脆掀开盖子,拿着酒壶倒入口中。
  裴今酌凝眉,“大哥,你最近喝太多酒了。”
  他没说的是,密道一打开,还没等看见人,先闻到了一身酒气。
  裴今宴喝完了酒,转头看向堂弟,带着伤疤的面孔,一双眼猩红狠戾,“没了?”
  裴今酌叹了口气,“大哥,你身上酒气太重,这样不方便藏身。”
  裴今宴,“直接说吧。”
  裴今酌见堂兄并未理会他的劝说,便也没坚持,“大哥神机妙算,昏君果然让我领兵打仗。”
  裴今宴扔下酒壶,“继续。”
  裴今酌继续讲道,“昏君问我,想去哪条战线,我也按照大哥的交代,说想往南方打,昏君并未提防,立刻同意了,只是派了个太监做监军。”
  裴今宴冷笑,“他给了你多少人?”
  “三千。”
  “才三千?”语调轻蔑。
  裴今酌叹了口气,“大哥有所不知,这三千,是最后能调动的兵马了,北燕……快打空了。”
  裴今宴找了张椅子随意坐下,双腿交叠,一边把玩着匕首,一边语气随意道,“其他战线,不是还有不少?”
  “但这些军队都有任务,怕是无法调动。”
  “能。”
  “?”裴今酌惊愕地看向堂兄。
  短短两年,堂兄好似变了个人。
  从外表上,因为堂兄没日没夜的练武,如今力大如牛,肌肉贲张狰狞,已完全没有从前将门公子文武双全的斯文儒雅,却好似屠夫一般,满身血腥。
  因为打得仗多,打起来不要命,所以身上伤痕累累,甚至脸上也满是伤疤。
  原本为遮掩容貌,需戴面具,如今因为这伤疤与改变的气质,哪怕是不戴面具,也没人能将这粗鲁屠夫与从前名满京城的安国公联系起来。
  还有身高……
  原本堂兄比他高上一些,但不多,乍一看没太大差别。
  甚至外人都说两人不像堂兄弟,而像孪生兄弟。
  但却不知换了水土,还是过度练武,堂兄竟然在二十到二十二岁中间两年,生生窜起了一些个子,如今竟比他高出将近一个脑袋。
  他在男子中已算高个子,现在堂兄比正常人还要高、还要壮,加之其双眼赤红,随时携带血腥和酒气,光天化日之下走在街上,怕没人敢靠近,纷纷避让。
  当然,与外表变化相比,性格变化更大!
  人都说北燕国左相阴险狡诈,短短两年的时间夺回姚家权势,但外人不知,那些损招阴招,都是堂兄交代、堂兄配合。
  当姚家彻底交权时,几百口人,已因各种各样原因,死伤过半。
  尤其是姚国舅——一年前,姚家一队人马离开京城,去扶虞城赴宴,走在半路上便被一伙人劫走。
  之后当着姚国丈母亲和妻子的面,将姚家唯一继承人姚国舅扔进铁锅,生生将活人熬成了人油。
  姚国丈老母亲当时便吓死,姚国丈妻子当即便疯了……便是行刑的人,也忍不住呕吐。
  熬完后,连骨带油装入大酒坛,再将到处找人的姚家侍卫家丁引过来。
  姚国丈暴怒,到处捉拿凶手。但同时也有不小打击,彻夜难眠,姚家大夫开出药方和安神汤,姚国丈喝完,精神越发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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