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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座宅院是马荣所属。
  方宁飞身跃过墙壁,悄悄上了屋檐。跟着柳萧疏的走向,来到一间偏僻的屋顶上,悄悄扒开瓦片一看究竟。
  屋内情形让人瞠目。
  柳萧疏竟扮作花旦打扮,嗓音压得极细,弱柳扶风的样子,两截水袖时不时往一男子身上甩去,很快抽离。
  那男子似是不满意,手里的长针狠狠往柳萧疏大腿内侧扎去,“哭丧着脸,给谁看。”
  伴随着惨叫,画面愈发旖旎,后来的场面,方宁实在看不得。
  生不如死地过了半个时辰,被叫做马参军的累了,才结束了这场荒唐的戏码。
  方宁只觉自己身心都脏了,等着柳萧疏的马车驶离马府时,匆匆追了上去。
  她曾打听过司法参军马荣的模样,与此时所见特征一样,应是本人无疑。
  呵,一个官家竟有此等强人所难的癖好。
  她一边嫌恶马荣,一边脚步放轻,跟着柳萧疏走进一座贫寒院落。
  院落里空空荡荡,没有仆从,倒不用飞檐走壁的窃听了。
  正当方宁踌躇是否进门时,忽见柳萧疏的屋门微敞,刚好露出他半截抵在脖子上的刀。
  “且慢!”方宁当机立断,掷出隐星镖击落刘萧疏的匕首。
  “方姑娘?你跟踪我?那马府。”柳萧疏眼底的光彻底按下,愠怒散去,只剩下一张被人扒去皮的颓然模样,苍凉一笑,“也罢,人之将死,要这体面何用。”
  方宁一时语塞,这才发现柳萧疏的屋内简陋异常,不过几节竹子将一床榻撑起,唯一精致的倒是一个用心归置的书桌和砚台。
  这么有名的角儿,竟然住得如此窘迫。
  方宁的视线落在柳萧疏墙上的字画上,男子金榜题名,引得两旁女子羡艳,画尽少年意气。
  而两旁提的字,确是伤情,然字迹骨骼清秀、遒劲有力,倒不像是戏子写的。
  “此身应渡江风客,浓墨人间笔不平。”方宁微颔首,倒是有些风骨。
  她回头望向诗句的作者,哪儿还有当年的志向,心中沉叹,接上了下半阕,“人间不平道寻常,化身弄柳叹飘零。既然先生有如此风骨,为何不参加科考,要去做戏子?”
  柳萧疏沉沉地叹了口气,看着摇曳的烛火,思绪拉到几年以前:“三年前父亲突患重病,为了给父亲看病,家中欠下不少银子,后来父亲还是撒手人寰,就连母亲也操劳过度而亡。余下我和小妹相依
  为命。可不管我们怎么攒钱,欠下的钱利滚利,反而越来越多。后来他们要把小妹抓去蓉悦坊。我央求马荣放过小妹,马荣见我识文断字,说梨园正缺一小生,我若愿去,便放过她,但条件是要签死契。为了小妹的清白,我答应了。后来,我被马荣捧成角,成了他的摇钱树。你说的周耀继室,来梨园并不是为了看我唱戏。”
  说着到这,柳萧疏眼神露出悲凉悔恨之色,鼓足了勇气才继续道:“她是来和马荣幽会的。戏班后面另有暗房,就在我休息房间的隔壁,有一次唱完戏,我回房休整,听见隔壁有动静,当时我以为是下人们的腌臜事,怒气冲冲地去寻,结果打开暗房的那一刻,我撞见了马荣和杨玲玲的奸情,马荣怕我说出去,逼我留下,和他们一起。”
  小生羞愤地低下头:“马荣以此事为把柄,对我无所不作,我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凌辱,我生不如死啊。”
  方宁听完柳萧疏的故事,虽没有说出要让他即刻回归自由身的空口白话,但承诺柳萧疏认识的清官老爷已经着手在查,若他能配合,于他和那位尚在人世的妹妹,都是好事,这才压下来柳萧疏自戕的念头。
  她从柳萧疏的住处离开,夜风吹进她单薄的衣襟,带起一阵萧瑟寒意。
  她心中为柳萧疏道不平,又觉人间不平何止这些,自己与父母的遭遇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一声叹息隐在浓重的夜色中,微乎其微。
  回到周家别院,方宁将此事说与师兄。
  沈昱本有不快的面上,又多一份冷峻,“今日,知州命我代审,我便在周家询问,周家管家说周耀生前曾经怀疑周唐宇不是自己的孩子。他认为是马荣设计杀了老爷谋夺周家家财。而周唐宇则说,周漾曾经跟周耀起了很大的争执,周耀扬言要把周漾逐出家门,他认为是周漾怀恨在心,为了家业,杀了周耀。周漾夫人说周唐宇根本不是周耀的孩子,又把矛头指向马荣。周唐宇说他们这样说是为了不想给自己分家产,三方各执一词,但谁也拿不出实证。真是乱成一锅粥了。绕口令都没这么绕。”
  方宁无奈道:“目前看来,马荣、周漾的嫌疑最大。”
  沈昱转动着手中的白瓷盏,瞧着里面的半口凉茶,口气愈发凉了下来,“你可知,周家那个负责采买赤磷的下人哪儿去了。”
  方宁见沈昱儒俊的脸上显有的阴郁,猜到了大半,“莫不是被人杀了?”
  沈昱点头,“今晨在城外荒郊发现的,身体的皮肉差不多被野狗啃了一半,好在他拳头一直紧攥,死了也没放开,才让我发现他掌心贴着寺庙里的签文。我寻着签文找了去,才知道他的身份是周家下人。我估摸他知道自己会被杀害,所以在采买赤磷时,特意留下了周家的名号,供我们追查。我也翻看了周家的账簿,根本没记载着购买赤磷的消息。他不肯直接说出背后指使,却要用这么一出,也许是还有亲人在周家做工,又不甘心如此身死形销吧。但现在马荣和杨玲玲早暗通款曲,那么周唐宇极有可能不是周耀的孩子。管家和周漾夫人说的也间接有了些证据支撑。师妹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方宁拍了拍沈昱的肩,只觉氛围太沉,故作轻松道:“自是由我出马,周家我来都来了,也不好空手而归吧。杨玲玲在戏楼花的钱,可是寻常商贾半辈子赚不来的,即便是京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手脚。周家到底因何有如此泼天富贵,周家的账簿,我得细细看看。师兄先歇着吧。”
  沈昱嘱咐:“一切小心。”
  “如履平地。”方宁自信一笑。
  第14章
  夜审
  夜深,更鼓重。
  方宁换了身夜行衣,错开巡逻的周家下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周家书房。方宁站在屋内环视,首先被一幅画吸引。
  她凑近细看,心下生疑。周家的字画向来是真作,动辄千两,此画一看就是劣质仿品,却能挂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她脑中闪过一念,抬手将画作取下,敲了敲画后的墙壁,果然传来一阵空响。她立即拿出藏在身上的细长小针,找准锁芯,两三下打开锁。
  暗门内空间略大,只有一个黄花梨木的盒子突兀的烦放在里面。方宁取出盒子打开,在里面翻到一沓账本、书信,上面的印章图案让方宁一怔,战马下有一苍劲马字,与寻常书法不同,最后一笔弯钩,横穿整个字体,透出一副行笔之人壮阔骄恣之感。
  她在柳萧疏与马荣的卧室中见过,那是马荣亲笔!这枚图章,亦与容悦坊暗室捡到的扳指图文一样。
  一切都有了踪迹,原来那日她听到容叶与男子对话之人,就是马荣。
  方宁赶忙翻阅书信、账本,发现里面记录的全是买卖善堂孩子、徐家村村民的往来凭据,以及价格。
  方宁立刻联想到第一次见周耀从天字号出来身上的伤,布庄老板说周耀死前说的马字,对马荣的怀疑剧增。
  周耀可是马荣所杀?明明暗格中马荣还与容叶说周耀仍有用处?是分赃不均?方宁决定再去善堂。
  善堂并没有因为周耀的死而疏于打理,还是老样子。方宁一不做二不休,先烧了这吃人不吐骨的地方,制造混乱,救出孩子。
  很快,善堂的火光由西南方向率先燃了起来,熊熊燎原之势,惹得善堂中所有人都奔走救火。
  “快来人啊,走水了——”管事的大惊失色从房内奔跑出来,见人就喊。
  一群打手瞬间乱了,有拿桶的,有跑到水井打水的。
  方宁露出一抹狡笑,趁乱钻入屋内,“孩子们,快跟我走。”
  和她想象的不同,屋内孩子吓得蜷缩在一角,年龄小的孩子吓得头也不敢抬,只有大一些的才敢看她一眼。
  “是姐姐?”那日街上向方宁寻救的女孩一眼认出了她。方宁紧紧抓住女孩的手,“是我,我来救你们出去。”
  “如何出去?正门在最显眼的位置,就算管事都赶去救火,还是会有人发现的。”女孩声音都颤抖了。
  方宁脸上露出自信的笑意,背一个羸弱的小孩,给他们口鼻盖上湿巾,小心道:“走侧门,我给他们安排的救火路线,哪能只有一个地方。”
  她来之前,就用热油浇灌了善堂每个部分,如今应该刚好烧到离侧门最远的角落。
  等孩子们悉数逃出,方宁将他们安顿在一家客栈,温了壶热茶,询问之下,女孩将膳堂做的腌臜事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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