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大人,如此潦草结案多有不妥,“她先是朝他行了一礼,而后不卑不亢地说道,“罗画师当日死状蹊跷,而今范黎虽然认罪,看似动机与物证皆俱,实则纰漏如筛。何况罗晋颜与其龌龊已有五年之久,而这五年来范黎全然未有伺机报复之意,为何近日突然便起了复仇之心?这般断案,恐怕也难以服众啊大人!”
她一言一行挑不出错来,言语中更是挑不出差错。
姚县令看着她站在堂下,身姿凛凛临风,不禁汗流直下,结结巴巴道:
“许是、许是那范黎得了狐仙酒之利,得了温饱,才想起曾经残害自己的罗画师尚且逍遥法外,心有不甘,于是,于是去寻了罗晋颜报复呢?”
方宁直言不讳道:“大人此话差矣。民女闻身处卑下者常常嫉恶如仇,生逢顺遂者往往宽宏大度。何况范黎此人生性宽厚,家中又有六旬老母需侍奉左右,安敢以身犯险,寻仇害命呢?”
“相必此案另有隐情,还望大人三思!”
姚县令当即便被她舌灿莲花的口才噎住了,面上险些失态,半晌才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来。
“这。方娘子说得有理,那依你看此事应当怎么办?”他干脆将这个令他头疼的难题摆在了方宁面前,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而他这话却正中了方宁下怀。
“还望大人能再与我一些时日,我定能为大人查出凶手。”她向姚县令揖手道。
“好!”姚县令没想到她真会答应,顿时心中气血上涌,不管不顾道,“那我只给你两日时间。倘若这两日后你找不出真凶,那这个案子就真的结了!”
“滴答、滴答”
处于地牢的一片幽暗无光里,角落深处的暗渠漏着水声。
大门口传来一阵铁索拖拉的声音,细碎的人语声回荡在空荡荡的长廊中。
只听“咣当”一下,有人进来了。
长得五大三粗的狱卒提着小灯在前面领着路,大声呵斥着两边不知好歹,趴在铁栏上探头探脑的囚犯们,接着,一脚将从铁栅栏里伸出手来的死囚踹到墙边后。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披灰袍,遮头盖脸的人。
片刻,狱卒带着人在一间干净些许的牢房前停下,从腰间取下铁门的钥匙,叮呤咣啷地打开了牢门,将身后的灰袍人推搡进去。
“要快!”他低声嘱咐,将手上的小油灯塞给灰袍人。
灰袍应声点了点头。
牢门在她进去后“砰”的一声被关上。
狱卒走到一边守门。
范黎被这巨大的声响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一睁眼,赫然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
“谁?”
他惊疑不定地出声,却见那灰衣人伸出一根食指抵住自己的唇,示意他别出声。
待到他安静下来,那人才掀开兜帽,在灯火下露出那张他几日前曾见过的熟悉面孔。
范黎望着这张脸,骤然失声。
“我们曾见过吧,范画师?”女子提着灯,朝他嫣然一笑,看起来乖俏又得意。
是方宁。
“是你?”范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客人,茫然问:“你怎么来这里?”
“自然是来救你的命。”方宁挑眉笑道。
范黎闻言却没有方宁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愈加平静起来,冷静地向她道:“姑娘怎知我不是凶手呢?”
“我自有办法,”方宁倒没有被他这幅模样而却步,笃定道:“你沦落到了这般田地,想来是为了你的母亲吧?”
“姑娘还是莫要妄自揣测为妙。”范黎冷冰冰地道。
方宁不管他,自说自话着:“你说狐仙婆婆就你一个儿子,你若是死了,她还能好过吗?”
“你怎么知道狐仙婆婆——”范黎猛然抬头,直直地撞上了方宁笑吟吟的双眼。
“我说了,我自有办法。如今我愿意还你一个清白,只是姚大人只给我两日的时间,还请范画师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与我听吧。你的母亲还在等你回去。害你们的人,真的会兑现承诺吗?我觉得,他会过河拆桥,杀人灭口。”方宁语气诚恳、坚定。
范黎眉头皱紧,左手死死的抓住身下铺着的杂草,偏着头,目视空荡的地面,沉默良久。
直到方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范黎说话了。
“是秦松。”范黎缓缓抬眸,认真地看着方宁慢慢睁大的眼睛。
“五年前,我被罗晋颜砍去了右手,因此身上负债累累,又被秦松的叔父逐出了秦府。那时我万念俱灰,一心寻死,可偏偏母亲又为了我一起离开秦府,”范黎提及那段不愿回首的记忆,神色也一并变得痛苦难堪,“我知道母亲是怕我轻生,而我也怕我要是死了,我曾经欠下的债务会压垮她。就在这时,秦松出现了——”
方宁静静地听着,粗糙的土墙上映着小油灯无声的影子,火苗一跃一跃地往上蹿着。
“他借给我母亲一大笔钱,还清了我当时所欠的银两。为此,我又开始尝试作画,不过这次,是用左手。”范黎说着舒展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给她看。
“在我左手作画小有成就时,听到夏日夜间的狐鸣,我母亲有了一个主意……”
“就这样,母亲和我就要还清秦家负债的时候,秦松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狐仙酒的事,忽然来找我母亲,”说到这里,范黎语气里藏了一丝恨意,“他以债务和揭发我母亲为要挟,向我要去了狐仙酒的方子。”
“对了,你那天走之前,是不是与我母亲说了什么?”他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也是,你应该发现了所谓的狐仙婆婆就是我母亲。”
方宁闻言意识到了他话中的意思:“抱歉,我没想到……”
“母亲她就是这样一个人,重情薄面,”范黎摇摇头,无奈道,“只是没想到秦松竟然狡猾如此,派了手下盯着我母亲的一举一动。我回家不见了母亲,又看到了墙上的字眼,,当即就去找了秦松。”
“看来你和你母亲正是被秦松抓去的,只是官府派人去时,你说的那字已经消失了。”方宁回忆道,转而她又很快回归正题,“不过你现今又为何来这给人替罪了呢?”
“因为那是用狐仙酒写上去的,水渍干了,自然就没了,”范黎回答完她上一个问题,而后拾起脚边一根干草,放在小油灯上烧。干草烧到了一半时,他才说道,“我如今待在这儿,是因为青蚨结。”
第33章
探凶
方宁听完秦松在范家母子身上种下青蚨结一事,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种毒是由西南独有的一种巫蛊之术所衍生出来的产物,就连她也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曾听闻过这个名字,更别提它的解方了。
“这种双生毒的解药也是一式两份,需中毒者共同服下。七日时限已到,我现在还能活着在姑娘面前回话,就是因为秦松在我去替他顶罪时,给了母亲解药,”范黎看到方宁的脸色,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自知无法违逆秦松,早已心如死灰,“等案子了结了,秦松彻底没了嫌疑,才会把剩下的解药给我。”
如果秦松最后食言,没有把解药给他,那么范黎会不会就那么……方宁看着他迅速苍老下去的脸庞,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提起了另一件事:“你可知秦松为何要谋害罗晋颜?此事可与狐仙酒有关?”
范黎愣神了片刻,摇头说不知。秦罗两家向来交好,当时他在得知秦松是罗画师暴毙一案的幕后凶手之后,同样大吃了一惊。
“不过母亲占卜时曾与我说过她那里来了过一个奇怪的客人——他是自己带了画来的,”范黎看着方宁犯难的模样,也想为她做些什么,便搜肠刮肚地找寻起来,“据母亲所述,他带来的那幅画看起来十分妖异,看久了,上面的仕女便如同要破画而出似的。我母亲当时使了一点小手段,使他误以为自己真的见到了那画中的女子。”
“后来他还来找母亲,甚至恳求我母亲将狐仙酒卖与他一些,这种东西断然不可滥用,于是母亲一口回绝了他。可没过多少时日,秦松就不知从何听来了狐仙酒的传闻,威逼利诱让我母亲交出了狐仙酒的配方。现在想来,如果那位我没见过的客人就是罗晋颜,那么这一切也都解释得通了。”
方宁听完他的话,定心下了顿时了然,颔首肯定他道:“你猜想的不错,我与师兄带人搜寻罗府时确实在里面发现了这样一幅画,落题唤作天魔仕女图。此画极为怪异,能迷惑人的心神。而先前罗晋颜之所以一掷千金包下了跃仙酒楼一个月的狐仙酒,恐怕就是为了能在幻境中再见那画中人一面。”
“话虽如此,可谁又能证明罗晋颜的死与秦松有关?”范黎苦笑着摇摇头,他对这件事显然已经不抱期望了,“我即使现在出来指证他,也不过是胡乱攀咬罢了。何况姑娘在吉荣县人生地疏,又怎么能压得住秦家这条地头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