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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沈昱对方宁独身前往,多有担心,“你一切小心。危急存亡之际,便供出我的位置,以一换一。我若死了,陛下必不会善罢甘休,里面的人自然会忌惮一些,不敢轻易伤你。”
  方宁鼻尖稍酸,只觉山风真是吹得刁钻,安慰道:“师兄放心,不会有事的。何况师妹我觉得你在陛下心中,也没有如此重要,自然会多加小心。”
  说罢,她见门卫有调换之意,没等沈昱反驳,道了句珍重,很快攀上山壁垂坠的枝桠,如暮雀烟波,消融于山间。
  方宁跃过山庄的外沿,生怕被人发现了踪迹,一路佝腰埋伏在荒草下,辨认山庄的内部构造。
  这山庄西北各自临江,且都有两个山道,可以通行,而东南两角,则是炊烟所在,灰黑色的炭火不断烧出火红的光圈,如魔障般盘旋天际。
  方宁直觉,烟灰所在之处,才是这座山庄建立的缘由。
  她寻着烟灰一路寻到一座庭院,见此地无人把守,心生古怪。
  她步子刚准备踏入庭院,却听山风掠过时,带起一阵极其细微的金器碰撞的异响。
  从她东西南北四方传来,有着明显的节奏。
  方宁微挑眉,低声道:“回形拐子针啊,谁设计的呢?针脚应该再细密些,不然风一吹,声音响了,还如何防贼呢。”
  方宁的耳力惊人,也是因为幼时师傅常拿这个针法治她晚归逃课,如今这些阵法于她而言,雕虫小技而已。
  方宁觉察到离地三寸的细密银线,平日里根本瞧不见,随手掏出一瓶墨水,泼向地面,果然那些银线被沾染出墨迹来。
  她踮起脚,沿着空隙,一路到了正堂门前。
  里面传来胡斐的声音,“大人,铜矿被毁,这些铜料已是最后的矿箱,日后该如何是好?”
  方宁捅开纸窗,望向洞口,瞧见胡斐身旁坐着一约莫三旬的年轻男子,容貌冷峻锋利,带着不怒自威的凌厉。
  真帅啊,可惜了,是个坏的。
  方宁心中腹诽,视线掠过那男子,瞧见他身后成堆的铜币,堆叠而起,比人还高出一头,且都泛着崭新的油光。
  “一罐约载铜、铅十斤,铜先入化,然后投铅,洪炉扇合,倾入模内。”方宁心中回想起师傅与他说起的铸币工艺,已然明白了这座山庄建造的用意。
  这是一座铸币山庄,而那些人拼了命的要矿藏,也是为了这些假币。
  “今夜过后,等这批铜矿用完,炸了这里,别让任何人握住大人的把柄。”那男子说罢,将手里把玩的铜币扔回箱中,离开了正堂。
  方宁心火如焚,算着这些铜币的铸造时间,已有数月,若今日他们没赶上,那这些线索又将彻底断开。
  想罢,她跟上了那男子,穿过正堂,一路追到庭院的地道。
  此地有机关术保护,还有地道密室,应是藏着什么重要证据。
  方宁如此想着,悄无声息的跟在那男子身后,直到穿梭地道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下沉式楼台,里面安置着巨大的铸钱熔铜的火炉,里面有近百名匠人,日夜兼程地熔铁投铅。
  她见那男子停在了地下最侧间的屋子,里间装修豪华,极尽靡奢,便知那是那男子的住处。
  方宁见那男子进了侧室后,再没出来,约莫是休息了,在门前稍等片刻,见有一俏丽模样,腰软臀肥的丫鬟前来送饭,顷刻了然,一掌将其打晕。
  “大人,可否进来给您送晚膳?”方宁夹着嗓音,极尽娇嗔,面上还带了层薄纱。
  “进,你今日晚了。”那男子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带着明显的调情。
  方宁抿唇进屋,还没来得及放下餐食,就被人从后拦腰抱住。
  她强压住给后身那人一拳的冲动,浅笑嫣嫣,“大人还是如此心急。”
  “嗯,在这破地方久了,都快忘了京都的温柔乡。”那男人的声音带着不满,见方宁脸上的面纱时,警惕起来,“今日为何掩面?”
  方宁将里屋的烛火熄灭,覆上男子的手,摩挲间,解开男人的腰带,挑逗道:“想和大人玩些不一样的。”
  男子听罢,呼吸瞬间重了几分,身上掐着方宁的细腰,哑声道:“如何玩?本官配合你。”
  方宁眼波流转间,瞧见那男子身上的腰牌,嘴角的笑意僵在原地,水雾盈睫的眼中瞬间化成寒晶,手里的长针刺过风池、百汇。
  她的速度极快,面上是堵上所有的决绝,不等那男子意识,便将人刺晕了过去。
  方宁嫌恶地将那男子的手别了过去,抢过男人身上的腰牌,确如她所想,那是户部侍郎的腰牌。
  而地上的男人,正是户部侍郎左光清。
  这番,牵扯甚大。
  方宁将那人搬到里屋,捆了起来,在他屋内搜罗一圈,果然在床底找到流水账册,里面笔笔记载着铜矿所来,假币去向。
  有了!
  方宁拿着那本册子,盘算着时间将过一刻,再不回程,沈昱与邵夫子便会出动来寻她。
  她几乎是用尽毕生功力,轻功如鸿雁飞崖,回到山壁与沈昱汇合。
  “幸不辱命。”方宁将账册交给沈昱时,还呼哧带喘着。
  沈昱细细翻看,见上面笔笔条款,都是可遭灭门的死罪,满意道:“此番,终于是有大鱼要落网了。”
  邵夫子瞧见山庄里似有异动,拉着方宁与沈昱,择了条水路,先行一步。
  方宁坐在船头,清风拂面,吹散些方才紧张的心绪,与沈昱分析道:“我听那户部侍郎与胡斐对话时,他们上头应还有一人。你说谁有如此震惊朝野的力量,挖矿山、铸假币,且能让户部侍郎听其号令?”
  沈昱自知方宁所说之人为谁,这一路上他们已然感知到背后之人的权利庞大,若说这天下将分,必有他一杯羹。
  何况,户部侍郎左光清,还是蒋太师的女婿。
  等三人回到昌宇码头,寻了个僻静住处,沈昱急书一封,交由密探呈递圣上。
  此番了结,方宁本以为一切将有终数,谁曾想,假币案惊动朝野并非因为沈昱亲笔书信。
  而是蒋太师金工面圣,将左光清所有的罪证悉数呈贡,直言要告老还乡,愧对天下臣民。
  方宁听说此事时,已与沈昱急驰赶往珲县。
  陛下以密信通知二人,势必要抓住魏延,找到其中关窍。
  他们赶到珲县时,魏延已经被陛下的密探控制。
  魏延从方宁口中听到自己一路被利用,咬牙要将方宁祖宗十八代拿出来骂一遍。
  方宁金刚不怕火炼,反而无辜道:“我祖宗十八代,如今只剩下我一个过活,倒也不怕你的诅咒。可魏督监你就不一样了,靠着蒋太师一路发达至此,你可知蒋太师的亲女婿都被大义灭亲了,你以为你还能苟活多久呢?”
  她字字珠玑,如棋盘玉子敲打着魏延。
  魏延神色闪躲,嘴角半长半合间,似是将生死贫贱都度量过一遍,才喃喃低语,“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这是是左光清吩咐我做的。与蒋太师有
  何干系。”
  方宁方才故意用蒋太师诈他,但见撬不出什么,只好与沈昱眼神交合间,另寻出路。
  二人合计,魏延此人贪生怕死,不见棺材不会落泪,实在不行,只好假装劫狱。
  若真是蒋太师贼喊捉贼,此番便可让他与蒋太师心生嫌隙,套出真相。
  若不是,也能静观其变,如今魏延是唯一的突破口。
  是夜,二人在牢房逗留许久,夜风瑟瑟,有如地狱鬼魅般游荡人间。
  就在此时,牢房里一声凄厉的叫声,穿透庭院,进了沈昱与方宁的耳中。
  “不好。有人先我们一步。”方宁意识到什么,几乎是乘风而去,眨眼一瞬,已经进入了关押魏延的地牢。
  可惜,来晚一步。
  魏延躺在血泊中,肺腑被利剑刺穿,口中献血汩汩而出,只剩最后一口气,瞧见方宁道:“是秘考队。他们不仅铸假币,还贩,贩私盐,其背后权势滔天之人是......”
  随着魏延的咽气,整座地牢里冷风鼓动,再无生迹。
  方宁与沈昱一路无言,只差一步,他们便能找到背后之人的罪证。
  如今人证物证悉数被毁,一切又得重来。
  朝野动荡,有如一张巨大的蛛丝网,将他们所有人罩住,张弛之间,又有多少人已是困兽之斗。
  “沈昱,我们不会永远只差一步。”方宁抬头,见星空被乌云遮住,不见星辰与光韵。
  可风已起,云将碎,自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瓦解。
  终有一日,拨云见日!
  第81章
  出凰
  方宁策马扬鞭,在前往万春城的官道上俪影飞掠,吹动两旁飞落的枝叶,如枯叶之蝶,窈窕芳丛。
  “今日一早,你便收拾好行囊,说要赶往万春城,可是有新发现?”沈昱迎风跟上,想着昨日方宁还眉目紧锁,今日倒是快意乘风,总觉得有些许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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