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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她在黑夜的万春城中如鱼得水,毕竟此时已是丑时三刻,再是惊心动魄的一夜,也会随着更声锣鼓,而翻于脑海。
  百姓要生计,万春城中真正在乎秦宝旭生死的又有几人?
  恐怕那位如烟姨娘,也无甚在乎吧。
  至少方宁在秦家的半柱香内,除开着火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早没了如烟的身形。
  秦夫人倒是寸步不离的守在验尸房前,就差哭瞎了眼。
  痴男怨女,癫公癫婆,方宁觉得只在一念之间罢了。
  想罢,她又去了一趟秦家周围仔细查看,想着能否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
  既然是用了火药之类的爆燃物,那凤凰往来之处或许会留下人为操控的痕迹。
  她现在对这只凤凰是真的鸟,还是机关做的,产生了怀疑。
  但提灯细看近半个时辰,除了捡到几只黑色和彩色的羽毛,再无其他。
  她算着时辰,沈昱应是已经回了客栈,便匆匆回了客栈,进了沈昱屋中。
  “师兄,醒醒。”方宁手里揣着油灯,打在沈昱沉睡的脸颊上,骨骼俊秀,棱角分明,一路从下颚到眉骨都似远山青黛,让人挪不开眼。
  沈昱清醒时,打眼就瞧见方宁握着盏油灯,灯油再一瞬就要滴自己鼻孔里,深吸口气,“你这番做派,是要给我验尸嘛?用蜡油封住我的尸体,便可存封更久,可对?”
  方宁不置可否,憨憨一笑,放下油灯,乖顺道:“师兄你可是冤枉我了。我敲过门的,可你睡的太沉,没应我。在秦府查的如何了?”
  沈昱被方宁吓得睡衣全无,但额角却在青筋直跳,方才只是浅浅打了个盹儿,若真睡下去,也不知方宁到底能不能给自己留个全尸。
  他再好的脾气也要被方宁磨没了,幽声道:“没什么问题,确实是被火烧死的,我也没在秦宝旭体内找到毒剂,身上也确实没有外伤。”
  方宁在屋中踱步,点头间,眼神流转中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师兄辛苦。”
  沈昱自是看出方宁这句并非是对他的慰藉,而是嘲讽他的没用,咬牙道:“你呢,什么收获。”
  说罢,她将自己从秦家翻找出来的器皿交给沈昱,“师兄博学多识,必然知道这物件是什么。”
  他接过细细瞧了眼,在手心又掂量几下,本是半靠在床围的腰瞬间绷直了,“这是莲鹤方壶的手柄。”
  方宁瞧着那块煤炭似的小棍,叹服道:“就凭这一眼,师兄都能看出原形?”
  沈昱起身,拿出验尸用的刻刀,一点点将硝石灰剥离,低声道:“我不能确定,但凭重量与结构来看,这是青铜物件。这右下角的图文,隐约是只卷尾神兽,那是莲鹤方壶独有的刻纹。”
  方宁深吸口气,暗叹道:“这一把火,可是烧毁了多少值钱物件啊。”
  谁知,沈昱接过方宁手里的油灯,在手心晃了几下后,又将那手柄扔回她手中,没好气道:“师妹,大晚上不睡觉,拉着我鉴宝了可是?这里面的青铜器,火打之下只有白烟,没有蓝光,是新铸而成的,是个仿古物件。”
  方宁自是也没想到秦宝旭大家大业,竟收到只假物件,托腮道:“假的也好。不然那一书房的名胜古迹,一炮仗全没了,岂不可惜?那凤凰烧人也真是挑对了地方,若是在卧房杀了秦宝旭,可不就保住了那些字画瓷器?”
  沈昱听出方宁眼下有意,面色稍霁,“看来师妹此行颇丰。”
  方宁打了个哈欠,瞧着天已泛鱼肚白,而自己眼底的血丝,像个厉鬼,幽幽道:“我先回地府补觉了师兄。”
  第83章
  辨伪
  清晨,方宁听见客栈门前似有马鸣,从窗户往外瞧去,见一辆官府马车停在客栈外。
  马车外站着的,除衙差外,还有一穿着青衣官袍的县令,正恭敬地低头,似是等到了来人,腰躬得更低了一寸。
  因昨日匆忙,只能做暗中查探,且官府也未审问秦家主仆,所以汤县令特来邀请沈昱一同问审。
  方宁与沈昱商量决定,二人兵分二路,自己去秦家再做查探。
  她在街角对面,
  见沈昱穿着皇上钦赐的官袍,紫绯双色,配有金丝金雀纹路,腰间束革用水沫玉点缀,自上而下散着官家气度。
  “啧啧啧,好久没见师兄这番‘人模狗样’了。”方宁感慨一句,视线回转,自己也择了个近道,直奔秦家。
  方宁的客栈离秦家约七个巷口,沿街一路能听闻百姓的七嘴八舌,只道秦宝旭死得其所,凤凰做得大快人心。
  “洛娘子,你家宅子离秦家最近,你昨日可看见那火风的模样了?”沿途卖银饰的店家与女客攀谈起来。
  那洛娘子将银簪带在发髻上,打量起自己来,神乎其神地做了个小声的姿势,细声道:“看见了。旁的角度只能看见冲天的火光,但我家在秦家背后,近风口,黑烟一吹,火凤就显形了。我刚好瞧见了凤凰衔火的模样。它的五彩尾羽上都沾着火光,从秦家书房飞到天上空去,没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我再怎么瞧,都见不到影踪。你说这不是神仙救了秦家娘子,还能是什么?”
  方宁站在那娘子身后的糖葫芦摊前,要了根葫芦,在嘴里咬的嘎吱作响,将一切听尽,不发一言地朝着目的走去。
  她掌心摩挲着昨日在秦家书房捡到的鸟羽,一时不明,那凤凰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秦家书房,又是如何离开的?
  她的手中的糖葫芦随着一个个问题抛出,也终于是咬完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秦家才能解开谜团。
  她脚步停在秦家门庭前时,见已有丧幡矗立在灵棚两侧,内堂里有诵经超度的声音传来。
  方宁掐指一算,心中默念,“此地藏金,天干纪年又是庚年,地支恰在辰卯之间,逢七生克。若是他能恪守夫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本是风生水起的吉相,只可惜色欲熏心,双阴单阳的局面,秦宝旭是早死晚死都得死咯。”
  念落,方宁正欲装作受过秦家恩惠的人,来灵棚拜祭,谁曾想恰好瞧见秦夫人与一女子在纠缠。
  她凑近去瞧,看见那女子身形单薄消瘦,杨柳腰盈盈一握,低眉擦泪时,还故意作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光去瞧那身粉衣金翠,与秦夫人对她的态度,方宁就猜出那女子是谁了。
  果然,那女子一开口,便做实了方宁的猜想,“夫人,妾室只想去拜祭老爷。求夫人开恩。”
  如烟声音虽不大,但刚好择了个四方七巷都有人来往的地方,说这话便是一拜。
  果然,那秦夫人像是吃不消般,丢了三袋银子给她,语气里还藏着规劝,“你拿着这些银两,在乡下置办个宅子。如今秦家所以之前的字画器件都被焚干净了,日子也会跟着没落起来。你没必要在我眼前装这些。”
  方宁挑眉,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心中对这秦夫人倒生出一丝敬意来。
  她是个难得老爷死了,心里藏着怨愤,但不搓磨妾室的。
  原就是男人的过错,不必让女人来承担。
  只可惜,那秦宝旭是个不知好歹,不懂珍惜的。
  活该是死了。
  她如此想着,如烟也不再纠缠,擦干了脸上的泪,拿着地上的银子拜别了秦夫人。
  方宁分明见如烟转身时,泪已悉数擦干,嘴角还扯出抹轻快的笑意来。
  这如烟方才那些动情哭嚎都是演的啊。
  方宁瞬间对这个身形瘦小的女子,萌生出许多探究来。
  她见如烟头也不回地离开秦家,甚至没看向秦宝旭的灵堂一眼,顷刻决定转换目标。
  她随如烟一路从拥挤人潮到荒芜巷口,似是没有目的的在万春城闲走,但只有停在一间名叫鹤丛堂的拍卖行时,脚步显有停顿。
  她在里面打量了一眼,很快店里走出两名女子,似是将其簇拥着,走了进去。
  方宁紧随其后,跟进鹤丛堂,但眨眼的功夫,就跟丢了人。
  这间拍卖行除了正堂做闲客生意外,四通八达,有东西南北四方的庭廊交接,只一转眼,就不知如烟究竟去了哪儿。
  一时间,方宁不知是进是退,从刚才踏入鹤从堂起,店内伙计无数双眼睛都朝她投向,似在考量招待她的价值几何。
  方宁只做暗中观察,随着闲客逛了几番,打眼瞧见一副字画时,眼睛却亮了起来。
  这是,师兄的笔墨?
  师兄年幼时从前酷爱仿名家字画,但也不尽仿,每至最后落笔时,都会加上自己对这幅字画的理解。
  打一眼,方宁便能认出这幅字迹,是沈昱的。
  只因为,最后那一句诗落笔时,她正追在沈昱屁股后面研究机关硝火之术,气得沈昱手都抖了起来。
  “客官可是看上了,这是名家赵从文的仿迹。”店小二见方宁瞧得入神,还是决定来招呼一下。
  方宁听见“赵丛文”三字时,才想起那是师兄最不对付的一人,只因其酷爱结交权贵,从不醉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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