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若霍霆受伤那次他没有那般反常过,我倒还能理直气壮地训斥霍玹胡言乱语,毁他人清誉。
我别开脸看着马车的一角,希望霍玹别再把话说尽。
「你说得对,兄长最懂为官的分寸进退,是以这么多年他才能在圣上的猜忌当中平安度过。但是人总有弱处,就算是如此完美的霍霆,也有他想偏袒庇护的人,一旦动了私心就会露出破绽。他在圣上面前几次与彭昭唇枪舌剑,只为将彭耀祖之死压下来。彭昭自不相信彭耀祖是突发意外又或是死于咳疾,相反国公府和彭家都已看出一向独善其身的兄长不再干净。若兄长、彭昭、国公府还有煜王之间的较量角逐从前只是暗涌,那么从彭耀祖之死开始朝中的斗争就变得波涛汹涌。
「而这一切,你清楚是为了谁。」
霍玹的语气越发寒凉,很显然他出走的这段时日有人将这些事情都抖落给了他。
「正阳楼前你中的那一箭让霍霆不再坐得住,显然有人知道了他想保护谁,所以他提前发动了要除掉彭周两家的计划,非但如此,他还必须要先杀彭耀宗和周凤初等人灭口。即便他知道如此会让圣上生疑,他也不得不做。
「除彭周二家,本就是圣上与兄长多年谋划,他曾与我说过以圣上如今多疑的心思,担心彭周之后便是他了。但他最大的价值在尚能与煜王抗衡,这也是他铤而走险不惜让圣上疑心也要把彭耀祖杀了的原因。彭耀祖不杀,你便随时有性命之危。」
我于暗处悄然握紧拳头,不想让霍玹看出我心底的震撼。
我只知道霍霆颇具胆识与谋略,却不知他的深沉谋划都是因受我牵连,更加不知那日他脸上的轻松从何得来。
那日他说要我放下一切做自己。
不知他又凭何觉得当我知晓这一切后,还能放下。
「到时我想听你说,你究竟想选择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说这话时眼里仿佛悬着银河,广袤幽深,而他的心却比眼睛更能藏得住事。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懂得隐忍与偷藏的人。
知道我与霍玹青梅竹马的情意,自己没有几分胜算,这些年一直站得远。
至少在我看来,挺远。
到最后是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竟也是问,我愿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揉着眼睛,无奈笑了。
反问霍玹:「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木兰,跟我走吧,我们离开京城去江南,你不是说你最想去看南边的山山水水吗?」
「你的意思是将这一堆烂摊子悉数丢给霍大人,然后我与你逃走苟活?」
「你我无名无权,哪管得过来?再说这些事也不全因你而起,说句不应说的话,今日的祸事多是因兄长功高盖主惹的,我兄嫂不都是这样被牵连的?木兰,活下去要紧。」
第17章
「阿迟,我的心凉透了。」
这一刻唯有方夺眶而出的眼泪是炙热的,烫得我脸边疼。
「就算茂县的事的确因霍大人而起,但那也是有人恶意要害他,他并无罪责。当年你我找上门去,他可有一丝推拒?这些年可有一丁点亏待了你?我们受他恩惠,不说锦衣玉食,至少衣食无忧。我日日盼望你成材,霍大人亦如是。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是如何说得出如此忘恩负义凉薄无情的话?」
我站起来欲下车,霍玹一把将我的手腕扣住:「你现在去就是送死,平了煜王之乱后,皇上也不会放过他。」
我低头看着霍玹,一字一句说道:「我愿与霍大人同生死。」
扣着我的手蓦地垂下:「木兰,你还说对兄长无情?」
「霍玹,我希望你明白,这世上还有比男女之情更重的情感,更希望你懂得感恩。欠人家的没有能力偿还不是你的错,但忘恩负义还在背后说风凉话便是大错。
「莫跟上来,你是霍辛少爷在世上唯一至亲,希望你逃脱出京城,去过你要的日子。」
我打开车帘刚想命车夫停车,就见他突然勒紧缰绳,马儿周身立起,几乎让车整个仰翻。
我跟着摔倒在车里,吃痛之际才看到有几把明晃晃的刀亮在眼前。
骑在马上的人有几分熟悉。
霍玹先一步从车里出来:「庆璋兄,徐将军答应让我把木兰带走,你因何这般?」
徐庆璋拿马鞭的手握成拳,目色冷峻:「阿迟,抱歉,乱世之中选择很重要。」
霍玹立刻将我拉回挡在身后,从惊诧到震怒,他急得脖子都红了:「你父亲不是受过我兄长的恩惠吗?若不然,煜王早就不放过他,都忘了吗?!」
「阿迟,你我同窗一场,我要好意提醒你,皇权之下恩宠只可能来自圣上,我们徐家也只会忠于圣上。」
徐庆璋抬眼望向霍玹身后的我:「丞相霍霆拥兵自重意图谋逆,吾等奉命捉拿其府上下,你二人还不束手就擒?」
我握紧藏在袖口里的匕首,却见霍玹先一步抽出坐垫下的长刀。
他有迟疑,但也只是一瞬。
或许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信赖的朋友义气,所谓肝胆相照,薄如纸,脆如纱。
门帘垂下,马车外传来厮杀声。
不多久,徐庆璋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卢木兰,你不能眼睁睁看着阿迟死在你面前吧?他虽比他兄长差许多,可待你却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