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但我是男子,可以拿不惧死亡、不顾后果的死忠去交换权力的庇护。
而女子则不一样。
我做出很凶的模样斥了她,是为了让她知道莫用讨好的手段去与任何男人交换条件。
那次发火后,我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她。
但我听说她在芳榭园很规矩,妥帖地照顾着霍玹每一日的起居,还会盯着霍玹读书。
她把那棵要枯死的山茶树救活了,每日劳心劳神地照养。
还听说她喜欢读书写字。
常与霍玹一个站在书房内,一个站在书房外,隔着半开的窗,相互斗嘴,谁也不让谁。
来报的人把二人吵架的内容复述出来,我觉得无聊,到底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于是命人不用再监视了。
霍玹中举那日,他把卢木兰带到我面前,红着脸梗着脖子让我为他做主。
他说要娶卢木兰。
我已许久没那样生气过。
我对霍玹报以如此厚望,他却觍着脸与我道要娶妻。
十四岁的小孩,毛都还未长齐,更不说是不是真的明白爱的含义。
我将霍玹踢到祠堂里跪着,大胆的卢木兰来找我,与我对谈。
那张皎若圆月的脸上透着乖巧与温顺,可我如何看,都觉得那不是真的卢木兰。
她知道家破人亡的绝望,还知道寄人篱下的窘迫,所以她懂得隐忍,懂得退让。
在某种意义上,我与她是一类人。
卢木兰的乖顺是假象,她其实颇有主意。
我提出要送霍玹到琅轩时,竟从卢木兰的眉眼之中看到了一丝欣喜。
以我对她的观察,霍玹是这世上她最在乎的人,所以她对霍玹予取予求。
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真实的内心。
霍玹若要娶,她就会嫁。
霍玹若不娶,她立刻潇洒走人。
我常想,卢木兰心底何来如此强大的支撑?是什么令她如此纯粹的无畏,又如此执着地朝着一个目标挺进?
这实在是件耐人寻味的事。
她借我之名与周凤初的妻子走近时,我还处于旁观者的姿态。
周凤初与彭耀祖的妻子都来自秦家,二人是嫡亲的姐妹,我猜测过卢木兰此举莫不是朝彭耀祖去的?
可我又觉得如此解释有些牵强,一个女子何来这么深的谋算呢。
后来我忙于公事,疏忽了这事。
等我发现事情不对时,彭耀祖的死已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我赶回霍府,正巧听说她无端生了一场病。
夏姑姑说是风寒之症,喂了几日药却不见好。
我站在病床前,盯着她虚弱又略带苦楚的脸瞧了一会儿,她像有所感应似的,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我的衣袖。
她说:「爹,你接我来了?我娘呢?」
应是知道自己有性命之危,误把我当作已过世的亲人。
我看着手中忽然多出的一张被汗水浸湿的纸,纸上写着十几味药,每一味都是疏风解毒的。
再往下一查,一切都明了了。
那次,我的手就掐在了她脖子上,只差一点就可要了她性命。
可她非但不怕,还一副心愿已了大仇得报的释然。
杀人者对着毫不畏惧的猎物,是会索然无味的。
从我选择松手的那一刻,我就只能把她惹出的祸事管到底。
国公府和彭家参我,我也参他们。
那段时日皇上的案头堆满了我与他们互骂的折子。
周凤初说我指使女子用秘香害他和彭耀祖,我在圣上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那香的确是我府中人所做,本是为闺房之乐,是为讨好我而制,可不是她硬塞过去的,是周大人之妻硬要的。我与你都还好好站在御前,唯彭御史暴毙,怕不是纵欲过度搞亏了身子?『做过死』传出去很丢人的,还拿到御前来说?」
圣上诧异:「什么香如此奇妙?霍霆,你也用了?」
我说:「用过,于男女之间确实是能增添趣味的,臣敢以性命保证,绝无其他害人的效用。」
圣上也觉得荒唐,顺便斥责周云初将上不得台面的事拿到御前来说,有损朝廷命官的威严。
此事就暂被压了下来。
听说卢木兰就此安分了好一段时日,对此我也颇为欣慰。
在教养霍玹的时候,我自认做好了如兄如父的角色。
卢木兰小我九岁,又与霍家有相当的渊源,因而我也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当照顾好她。
她有错,我教便是。
惹了祸,我收拾便是。
直到那一箭在我眼前直勾勾地钉进她的胸口,我才发现我担忧得厉害。
再看那混账霍玹,我恨不能扒了他的皮。
他的确是喜欢卢木兰,不然我骂他时也不会突然发疯反问我是不是对卢木兰早有非分之想。
我因而对他下手更重了些。
坐在卢木兰的床前,我一度焦灼,想着她醒来若知道霍玹被我打跑会不会与我算账。
她在病中,若为此事与我动肝火,我该如何劝?
我凑近床前看了看,并非什么惊艳非常的容貌,如她这般清丽的女子京城一抓一大把。
可怎么从茂县开始,霍家人人都对她牵肠挂肚的?
真是怪哉。
我兀自笑出来,却被夏姑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