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知花裕树一愣,“欸?不用,我很重的,还是——”
“没事。”两条腿被手一勾,知花裕树软倒在人后背,银发垂下,蹭过男人脖颈。
诸伏景光也露出点笑,微微偏头柔声道。
“以前经常背着狙击枪来回走,你这点重量不算什么,这样走快一些。”
他顿了下,“诸伏警官说不定马上要休息了,你不想早点看到他吗?”
知花裕树这下没了别的意见,乖乖趴了下去,揽住苏格兰的脖子。
……
诸伏高明放下手里的书,轻轻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台灯在桌子上照出一圈亮白的光,将书本边缘也映出毛茸茸的感触。
他拿手轻轻刮了下纸张边缘的细小毛边。
成年人皮肤厚,轻轻刮一下只会留下一道一闪而逝的印记,可小孩子的皮肤嫩,一不小心就会划出血痕。
小时候的知花裕树就算是放在小孩子堆里也是格外嫩的那个。
诸伏高明微微摩挲着手指。
知花裕树从小就格外讨人喜欢,认识还不到一小时,他的父母便俨然已把小不点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顾好嫩生生的弟弟。
而负责照顾弟弟的第一天,诸伏高明便眼睁睁看着脆皮弟弟一头冲进书架里,被一堆倒下来的书砸了个晕头转向,胡乱扒拉的时候一根指头又被纸张边缘划破,渗出一滴滴鲜红的血珠。
人倒是很坚强,一声没哭。
起来拍了拍灰,对着他一下子把脑袋弯到膝盖处软软地开口:“哥哥,对不起,小树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错了。”
诸伏高明当然不会因此责怪他。
哪怕那句话说出了股“我下次还敢”的味道。
他找出医药箱,给人清洗了伤口,小心贴上创可贴,又交代:“小孩子皮肤嫩,容易受伤,你得离锋利的东西远一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诸伏高明没有因为孩子小就改变自己的说话风格,但他等着小树像景光一样吐槽希望哥哥说话正常点。
不过出人意料的,小不点树仰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一字一句道:“高明哥,我喜欢读书,我不觉得痛。我想变得像高明哥一样厉害。”
小小一团孩子还没有他腰高,诸伏高明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喜欢读书是好事。”
小孩子不仅容易受伤,伤口也比成人好得慢一些。
那道被纸张边缘浅浅划出的伤口过了足足三四天才淡下去。
诸伏高明每天都要看一眼,直到痕迹消失才放心。
他的弟弟景光也注意到了好朋友的伤口,每天他给小树涂药换创可贴的时候都要在旁边守着,绞尽脑汁地做些鬼脸哄人开心。
小树也很配合,每次都张着嘴巴笑两下,等景光走开才叹气。
“真是小孩子,太幼稚了。”
那时候诸伏高明只觉得好笑。
在他看来,小树和小景光都是一样的,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都是他的弟弟。
可这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最终却为了救他,在他面前被人掳走,从此杳无音讯那么多年。
诸伏高明拉开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小充电宝——是那个时候小树送给他的临别礼物。
他身边没有什么和他相关的东西,只剩这么个有些好笑的礼物在漫长的岁月里聊以慰藉。
他把充电宝拿出来和桌子上的书并排放在一起,盯着它们出了神。
诸伏高明至今也不知道,在失踪的那些年月,小树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那想必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身为刑警,诸伏高明见过的案件很多,其中不乏因为经历太过惨痛而使受害人出现记忆障碍的情况。
诸伏高明无法想象小树也会经历那些类似的事情。
只是一想,便心口胀痛。
他连被纸蹭一下都能划伤,怎么能经受更多的伤害呢?
上天怎么忍心让那么好的人经受更多的伤害呢?
诸伏高明本想着,既然小树已经忘掉那些过去,那就无论好坏,从头再来。
可偏偏就在他下定决心勇往直前,不计后果、不会后悔地爱他时,却从弟弟那里得知,小树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昏迷。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诸伏高明心想,似乎他带给知花裕树的永远都是一些不好的东西。
从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道被纸张划出的伤口仿佛过了二十多年也未能真正愈合。
他总是在让他受伤。
他告诉小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但倘若他便是他的危墙呢?
诸伏高明并不迷信,但十多年找不到小树的踪迹时,他也曾向霓虹的八百万神明许愿,希望能给他抛下些许蛛丝马迹。
在这偌大的世界,那虚无的神明终于又将他的心爱之人送回眼前。
本已够了。
是他贪得无厌,竟忍不住想要摘下明月。
或许不要贪心就好了。
比起自己的那些心思,他更希望小树一切都好、诸事顺遂,希望他的人生不会再遭受任何苦难,或者至少能让他代他受过。
哪怕此后再也无法相见。
“愿保兹善,千载为常。”诸伏高明轻声喃喃,“小树,你还好吗……”
闭了闭眼,将小充电宝放回抽屉,关上台灯。
诸伏高明起身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时针即将指向9,那一行人还没回来。
景光不是会领着一群孩子贪玩的人,诸伏高明有些担心是出了什么事。他走出卧室,拿起落在起居室桌子上的手机看了眼。
十几分钟前景光刚发过一条消息。
[遇到了一起抢劫案,稍微耽误了时间,马上就回去了。——光]
东京的犯罪率确实比别的地方高一些,尤其是米花町。
诸伏高明披上外套,打算出门接一下弟弟。
拉开门,正对上外面刚要开门的人。
微凉的月光照下来,不够明亮,却刚好够人看清眼前。
比梦境更清晰。
更突然。
仿佛虚无的神明再次施舍下一丝怜悯,又让他窥到不可得的一角。
在记忆里生根发芽的银发少年伏在自家弟弟的背上,微微歪着脑袋,从诸伏高明的视角,只能看到柔软的银发,合拢的银色睫毛,以及高挺的鼻梁。
合着眼的时候那么安静漂亮又乖巧。
——你从哪儿把人偷出来的?
诸伏高明想问。
好在他的弟弟没有放任他的思维继续发散。
“高明哥,”诸伏景光压低声音说,“他睡着了,我们先进去吧。”
第123章
【短暂强化】的副作用是会让人进入三天的虚弱期。
受副作用的影响,知花裕树在半路便趴在诸伏景光的后背睡着了。
不知道是何时到了目的地,也不知是何时被人放在了床上,只是沉沉地陷入了黑色的梦境。
梦里一片血色,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心里蓦然生出几分茫然无措和浓重的恐惧。
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吗?
“喂,往这边!”有人在说话,手里拿着一把枪。
一晃眼,那把枪到了他的手里。
他对着人说:“你走吧,我会死在这里。”
死亡。
哲学家们在书本里探讨这个概念,从苏格拉底到列维纳斯……知花裕树最喜欢的有关死亡的论述,来自兔国的古哲学家。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他并不十分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最初从高塔之上一跃而下时,脑海里浮现的正是这一行字。
他死了,然后又活了。
黑暗中,知花裕树倏然睁开眼,沉沉地喘了几口气。
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米花町别墅的卧室。不知道此刻是几点,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知花裕树有些不习惯这样。
以前还在当死活人的时候,晚上系统把能量供应降到最低,就算地震来了也没法把他惊醒,几乎没有这种在夜深人静时忽然醒过来的体验。
附近远离主干道,连车辆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可怕,仿佛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一般。
知花裕树揉了把脸,自言自语道:“去喝点水好了。”
气候好像有点奇怪,夏日的夜晚居然有几分冷意。
知花裕树随便披了件外套开门,木门微弱地发出了吱呀声。通往厨房的路会路过起居室,知花裕树惊讶地发现起居室里透出了微弱的光线。
似乎是有人。
好奇心驱使,他推开一点门缝。
茶几上亮着一盏装饰用的小夜灯,黑发男人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搭在膝盖处,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他抬头朝门口看过来,随即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