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之前在实验室那边,金发男人就曾闯进过实验室,似乎是打算将他拉出去。
  但场景会被一次次刷新,程序的运转不会被npc影响,金发男人的出格行为就像是一个bug,在那次之后就得到修复。
  他不再尝试将他拉出去,只是默默待在房间角落陪着他。
  但是被攻拉进房间的时候,金发男人从来不会跟进来的。
  是落地窗惹的祸。
  真讨厌,落地窗讨厌,攻abcdefg讨厌,npc讨厌,金渐层最讨厌。
  少年躲在图书馆的书架后,埋在膝间掉眼泪。
  怪奇怪的,他一点也不想哭,甚至觉得一切都很好笑,可眼泪自有自己的想法。
  连眼泪都不听话,眼泪也讨厌。
  哭着哭着,身前的光源又被挡住,少年再次被吓了一跳。
  发现是金渐层,他二话不说把人揍了一顿。
  在揍人这方面,他似乎挺有天赋,抬手就知道打哪里最痛最难受;金渐层又变回了人机,任他发泄,一声不吭,甚至在他不小心打上书架的时候抓住他的手看了看,吹了吹,像是怕他打疼了。
  吓得少年哆哆嗦嗦,心说哪来的神经病,比我还神经。
  他不打了,金发男人看了他一会儿,擦掉唇角溢出的血迹,转身离开了。
  少年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他,黏着他了。
  真好,真好。
  小线头被他亲手掐断了。
  其实金渐层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好坏,他太坏了,金渐层一定会讨厌他。
  深夜,少年坐在二楼的露天阳台发呆,万籁俱寂,四面八方都是孤岛,空空荡荡。
  他放空了思绪,什么都没想。
  关于自己是谁的问题,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不要管这种事——有一个声音在说。何必要知道自己是谁呢?
  不要在意,不必思考。
  少年灰色的眼瞳慢慢变得空洞,忽然,砰地一声,烟花映在其中,点燃了瞳孔的光亮。
  他又被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有敌袭?关门放八崩——”
  等等,八崩是个什么东西?狗吗?狗不是该叫哈罗吗……啊,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逐渐反应过来吓到自己的是烟花。
  漂亮璀璨的烟花像闪烁的星星般挂在夜空。
  再度出现的金发男人站在烟花下凝望着他。
  一只手点点自己,又将拇指和食指弯曲,指尖朝颏部点了两下,同时微微点头,最后食指朝向他。
  少年的脸颊顿时烧红了。
  那是昨天两人一起看过的手语书上教的句子。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种话。
  被当成实验体和物品的少年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没见过山川和河水,也不知道学校和游乐园的模样;爱只是书本提供的抽象概念。
  可他今晚看见了烟花。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烟花为他点燃了足够照出前路的光亮。路的尽头,他等着他走过去。
  给他爱。
  第153章
  窗外下着连绵的大雪。
  少年窝在金发男人怀里,脊背贴着胸口,滚烫的温度贴合在一起,像是某种永不分离的谶言。
  金发男人仍旧无法言语,他在纸张上写下一句话——你要找到自己的名字。
  名字。
  少年把脑袋埋在他肩膀处,贪恋着对方的体温,委屈地抱怨:“我想不起来。”
  隐约的直觉中,他知道这件事很重要。时间紧迫,他要快点想起来才行,可一片空白的记忆,怎么捞都是一阵风、一捧水。
  金发男人顺着他的脊背,安抚他。
  ——别着急,别害怕,有我在。
  少年确实没有再害怕,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感到安全和安心。
  他相信着,无论长夜如何漫长,他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会有人见证他的所有伤痛,依然陪着他燃放烟花,等待天明。
  “你叫什么呢,金渐层?”
  第一百次问出这个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金发男人可以落笔写下很多东西,唯独写不出他的名字。
  他摸着他身上留下的伤,用写字加手语的方式告诉他,这是他的大脑所建构的世界,他得扔掉那些曾带给他伤害的记忆,才能让那些东西不再拥有困住他的力量。
  这种说法听起来很像精神病的臆想。
  可它是金渐层说的,少年就相信。
  他尝试着让大雪停下,试着让春暖花开——没能完全做到,但至少让大雪变成了雨;进一步地,他尝试着让实验室消失——也未能完全做到,但把实验室变成了训练室。
  这似乎都给金发男人的说法增添了佐证。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窗台。
  少年圈住金发男人的腰,忽然说:“金渐层先生,我们来做吧。”
  对方显然被他吓得够呛,惊吓过后,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尽管还从未听过他的声音,但少年仿佛已能想象出他可能会说出的话,包括语音语调,乃至语气。
  应是严厉又温柔的,像是春风掺着细雨,也像白雪落满月色。
  他在担心,他会因所经历的这一切而做出莽撞的错误决定。
  但少年头脑中的想法其实异常清晰。
  和能被改变的天气和能被改造的实验室不同,他没办法让攻abcdefg消失。越是恨,就越是怕,越是怕,记忆就越深刻。
  恶性循环,永不休止。
  他必须寻找别的解决办法。
  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金发男人在第一次点燃烟花的那晚就同他说过:无论何时,你都能依靠我。
  依靠——简单的音节串联成词。
  少年记住了这个陌生的说法,反复查阅词典,确认它的指向。
  漂泊的孤舟有了一道锚。
  少年真的在尝试依靠他。
  他说:“我既然反复经历这些事,就说明它们是我内心深处无法回避的创伤,不是我足够坚强就能遗忘或抛却,我没办法完全只靠着自己彻底摆脱它们。所以——”
  他触摸金发男人的眉眼,努力在心头刻印他的模样。
  “我想让你占有我,覆盖我与之有关的全部记忆。”
  倘若无法遗忘,那就用足够浓烈的色彩掩盖。
  从此我的过去,只有你。
  金发男人微微推拒的动作转而停住,直直地望着他,用目光询问。
  ——你想好了?
  想好了。
  “我要你。”
  这句话仿佛一个讯号,像一道惊雷划破连绵的雨。
  金渐层吻了他,轻柔又克制。少年回应着他,疯狂地,如同要献祭自己一般。
  他越是疯狂,越是不顾一切,对方就越是小心翼翼,越是百般珍惜。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动作并不熟练,尽管极为小心,还是带来了痛感。
  然而明明是痛的,少年却幸福到溢出眼泪。
  他咬着金发男人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一排牙印,喃喃道:“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你。”
  金发男人的动作顿了顿,捧着他的脸吻去泪水。
  他们做了许多许多次。
  在卧室、窗台、书架子后、地毯、沙发……被覆盖掉的场景不再出现,少年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的都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东西。
  金发男人的温度和气息势如破竹地闯入他的身体,攻城略地,汹涌的泉注满干涸的溪谷。
  少年的记忆逐渐变得轻盈又清晰。
  终于在某一次,他淌着泪迎合金发男人的动作。两人十指紧扣,几乎将彼此都嵌入肉里。
  知花裕树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zero。”
  原来他就是八崩。
  在游戏场景土崩瓦解的时刻,金发男人也终于发出声音,说了自己进入游戏以来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花,醒过来去看看你的未来吧。”
  ……
  知花裕树再次回到了游戏的初始界面,一片黑暗中仅打下了一方光源。
  boss站在光源下,撑着拐杖,依然是那副老态龙钟的、像乌鸦似的外貌。
  都变成电子生物了还不能给自己捏个新皮肤吗,知花裕树在心里嘀咕。
  “我没想到你竟然能醒过来。”boss说。
  “我也没想到您还健在。”知花裕树两手交叠落在身前,客客气气。
  喜欢讲解自己的阴谋和计划大概是反派的通病,boss呜哩哇啦地解释,他是怎么让相川佑介给他服用对精神有极大伤害的药物,又是怎么和辛多拉公司合作,在茧游戏的基础上为他针对性开发了一款新游戏。
  新游戏只有一个框架,会自动提取他记忆深处最恐惧害怕的场景形成副本,当他的精神被摧毁,boss就可以通过游戏舱建构的通道夺取他的身体。
  知花裕树这时候还很给面子地捧场:“哇,好歹毒的计谋,不愧是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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