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足五十平米的老破小，没有电梯，走廊灯也坏了好久没人修。客厅里开着灯，蒙了一层岁月痕迹的黄白墙面上的裂痕和掉皮被看得清清楚楚，住在三楼，房子很不隔音，楼下哪怕路人的交谈都能变成噪音。
路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手里提着的袋子往茶几上放，喻烟认出了那粉色包装，是她很喜欢吃的一家餐厅的烧鹅。喻烟心里冒出了一丁点安慰。
是吧，也没惨到那个地步，对吧？
客厅太小，摆不下多余的餐桌，吃饭都是在茶几上拉小板凳吃，路玉知道她忘了这个流程，帮她拉小板凳，拍了拍示意她坐下，说：“看在你是病人，还可怜失忆了的份上，稍稍哄一下你。”
“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一觉醒来天塌了。”她笑着问。
“但你可得快点习惯现在的生活，这东西以我们现在的消费水平最多三个月吃一次。”
“用掉了我薪水的五分之一还多。”
“……”喻烟的心又凉三截。
她当然委屈，她要委屈死了啊。
伤并不严重，喻烟下午便出院了。
发现她失忆，简直没把路玉给吓死，纳闷儿的是又做了一遍脑部检查，结果显示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再查不出什么了。
那破病房喻烟打死也不愿意多住，医生让回家静养，当然，这破房子也没比医院好多少就对了。
好在路玉打扫得干净整洁，家里还算温馨，没让喻烟像在医院里时那么生理性抗拒。
她们现在是什么消费水平呢？路玉辞掉了她在西北的老师的编制回了云城，现在在一家旅行社上班，每个月工资一万出头，在寸土寸金的云城花掉将近五分之二租了这间老破小，还承包着喻烟这个离了妈给的钱就什么也没有的草包的伙食开销。
喻烟撤回之前那句话，路玉没疯路玉不傻，路玉就是最仗义的好姐妹。
但这并不耽误喻烟很绝望，这一切的一切对她冲击都太大了，她还是太太太难以接受，挨着路玉唉声叹气，想哭，眼泪都要掉了，爱吃的烧鹅也不想吃了。
路玉倒是有耐心，一边拆烧鹅一边情绪稳定地安慰她。
喻烟不甘心啊，她太不甘心了，世界上绝对没有谁能接受这样悲惨的故事。
再一次不服气地解开自己的手机，去微信通讯录里翻找。幸好手机密码还和三年前一样，还有人脸识别，不然打不开该怎么办。
“你找谁？”路玉瞥了一眼问。
“傅韫青啊，她的微信是什么，怎么没有……”喻烟翻了一圈，在搜索框里输入“傅韫青”，没有，她换了好几个搜法，傅姐姐、老婆、姐姐、亲爱的，还是没有，都没有。
第2章 再亲一口
“你再亲我一口吧。”
“......”
“姐姐～求求你了。”
“......”
“快去换衣服，宴会不能耽误了。”
“啊.......真的，我要你再亲亲我嘛，你昨天不是答应我，不去喝酒就给我奖励吗？我想好了，什么名表啊包包啊跑车啊什么的我都不要了，我就要你再亲我一次。”
休息室，在婚礼仪式上被傅韫青亲过一次意犹未尽欲罢不能的喻烟抱着姐姐的胳膊把她堵在墙角里不撒手，蹙着眉头又乞求又撒娇，超级不讲道理：“你说我今天要乖一点，难道我没有乖嘛？什么都听你的了，表现那么好，你都看不到嘛？”
“.......”
“真的不可以吗？”
“就一口，就轻轻碰一下。”
傅韫青别过脸去，喻烟看到她耳廓发红，终究是向她妥协了，“.......回去再说，先去换衣服。”
嘿嘿。
嘿嘿。
傅韫青根本拿她没有办法，傅韫青根本就拒绝不了她。
傅韫青超级宠她，一定也超级喜欢她。
“傅姐姐一定会来救我的。”喻烟笃定地说，可反反复复把自己的通讯录翻了个底朝天，她依然没有找到傅韫青的微信。
这个微信号也很奇怪，她原本前前前暧昧对象家的布偶猫的头像换成了一只不知道从哪里保存的黑猫，朋友圈里空空如也，一条动态也没有，喻烟怀疑自己登错号了。
可是没有啊，她退出，又用自己的手机号重新登陆了一遍。
“你找她做什么？”路玉按住她的手，“你们早离婚了。”
“什么？”
喻烟的天塌了。
就，离婚了？
知不知道她和傅韫青的婚礼多繁复，一放假就飞爱尔兰，还病着呢就早早起来化妆，穿着冗繁的婚纱在草地上累了一整天，脚后跟都要被磨破皮了，腰挺得脖子都要断掉，还得演戏，脸都笑僵硬了，好不容易结束一整天的事情跟傅韫青回酒店，她只是瘫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自己的漂亮老婆，都还没来得及被她再亲一口。
就离婚啦？真的好魔幻啊，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好可惜，好可恨，好悲哀，好完蛋。
完蛋了。
真的搜不到傅姐姐。
喻烟不敢相信，放下手机，激动地问：“为什么离婚啊？是因为她受不了我妈总跟她要钱吗？还是因为我妈破产了，她看不上我们家了？”
喻烟都崩溃成这样了，路玉居然还在笑，煞有其事地说：“不是，是你的原因。”
“我的原因？”
喻烟能有什么问题呢？她只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岁就被母亲拉去商业联姻的可怜小女孩，她又温柔又善良，又漂亮又可爱，嘴巴特别甜，脑子也特别水灵，无非就是有一点点任性，有一点点骄纵，有一点点爱慕虚荣，有一点点好女色罢了。
她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让傅姐姐跟她离婚吗？喻烟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她妈告诉她在傅韫青身边要很老实，她就是会很老实啊，明明就是会乖乖的傍着姐姐的大腿啊。
“你把傅韫青给渣了。”
“嗯？”喻烟：“怎么个渣法？”
路玉：“那当然是对她腻了倦了，禁不住女人的诱惑，跟别的女人跑了啊。”
喻烟：“.......”
这样吗？
喻烟想象了一下，傅姐姐被戴了顶绿帽子，傅姐姐被戴了顶绿帽子……这样的话就算是她，也会觉得丢脸到会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吧。
喻烟顿时懊恼不已，手掌抵着额头，摇了摇脑袋，叹息：“是我的心太野了。”
她这反应，路玉被逗笑：“你不狡辩一下吗？”
“怎么狡辩？”
喻烟什么都不记得了该怎么否认。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旁观者，旁观自己的经历，绿了傅韫青这件事她一点儿真实感也没有，当然也没一点儿愧疚感。
不过她足够了解她自己，所以她觉得这事儿她也许可能她真的做得出来——就是太爱女人了，漂亮女人勾勾手指她就跟着走了。唉，女人难过美人关，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太糊涂了，真是道德败坏。
“开玩笑的啦。”路玉被她这副模样逗笑，真是久违了这样的喻烟。
居然还敢开玩笑！喻烟狠狠瞪她一眼，“快如实招来。”
“好吧好吧，”路玉叹了口气，说：“你们离婚之前，你妈和傅氏联合在国外搞项目，但你妈把她们给坑了，崩盘了，傅氏集团背锅，股价大跌，一下子亏了好几十个亿。新闻说，董事长都气进医院了。”
喻烟：“.......”
这似乎比她把傅姐姐绿了还更严重一点儿啊。
喻岚见钱眼开，一点儿也不在乎她这个女儿的处境吗？她怎么敢的？
“那......”喻烟有气无力地问：“阿婆现在怎么样了？”
路玉回忆了一下：“当时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吧，现在已经退休了，网上说她爱好旅游。傅氏的现任董事长是傅韫青的小姨。”
“哦，阿婆没事就好。”
路玉歪头：“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喻烟：“我知道现在最可怜的人是我。”
“我就随口一问，待会儿我就去跳江了。”
“跳哪座桥？”
“哪座桥凄美一点儿？”
“凄美没用，跳下去你被捞上来的时候死状会无比凄惨，身体肿胀，皮肤惨白，那个皮肤啊，别人一抓就脱落了.......”
“路玉！你快闭嘴！”
啃了几口烧鹅，她站起身，往房间走，“不行，给我一晚上时间，我想个体面点儿的死法。”
望着她的背影，路玉不禁失笑。
也不知道这样的喻烟能维持多久，医生说，喻烟状态不错，没准过几天记忆就恢复了。
虽然，私心里，路玉并不希望她能恢复。
*
喻烟其实很怕死，她全世界最不想死，她还要活得精彩活得漂亮，她要花天酒地奢靡无度……
可她一觉醒来破产了。
傅韫青这条财路是真行不通了，断得特别干净决绝，微信啊电话啊什么都删掉了。喻岚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网上查找“岚山集团”真查到宣告破产董事长逃债，妈呀，她的妈呀，她的妈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