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只是没中过蛊神教的蛊,现在没法把迷药的影响暂且压制住,再怎么拼命也凝聚不起内力。
  不然她也会这么做。
  不过叶青宜的内力还是不够深厚。
  她现在近三十岁,其实比当初的明墨多练了十五年。
  但明墨十五岁时已经足够惊艳,连六七十岁的江湖高手、门派长老都无法打赢。
  叶青宜现在的内力没有十五岁的明墨深厚,她就是搭上所有内力也是远远不够的。
  月三神情黯然。
  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叶青宜输了一会内力后果然面色微白,显见有些吃力了。
  就在她快坚持不住要断了时,树叶微摇,一袭黑衣的月十四白着脸自远处掠来,停住后用两息时间调整呼吸后,接过叶青宜的任务抵住明墨的背。
  她呼吸急促,却又同时对曲龄幽和四周同伴解释道:我在沈府前撞上要去向段云鹤报信的流云山庄之人,就自己先来了。
  一路停都没停,到了山里后山路险峻又崎岖,马跑得还没她施展轻功快,她就弃马直接用跑的了。
  她继续输送内力。
  到她也快要没内力时,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响起,最前面那人也面色微白。
  那是段云鹤。
  她第一眼看到闭着眼睛不知生死的明墨,不由皱紧眉。
  天将亮不亮,山间风大,曲龄幽早把外衣脱了盖在明墨身上。
  现在她自己正冷得发抖。
  段云鹤解了外衣递过去。
  曲龄幽看都没看她一眼。
  月十四结束完输送内力后,冷着脸往段云鹤面前一杵,把外衣脱了给曲龄幽,我有内力,不怕冷的。
  曲龄幽看她也变得跟叶青宜一样白甚至隐隐要赶上明墨的脸,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
  山间风大,主子现在不能着凉。月三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药效还没过,她还是有些无力。
  我知道距离这里最近有座庄子。段云鹤忙开口,顺便往后挥挥手。
  有流云山庄的人上来把一旁重伤的徐川扶走,也有人小心翼翼伸出手向月三。
  月三有些厌恶地搭住了。
  而后一行人赶往最近的那个庄子。
  到了后段云鹤跟那庄子的管事说了几句,而后曲龄幽和几人一起动作轻柔把明墨挪到布置最舒适那个院子里。
  煎药。月三动作熟练从怀里摸出保存得很好、之前跟蛊神教教众对打也有意识护着的药包,对月十四说。
  我去吧。段云鹤自告奋勇,月十四还要近身照顾明墨。
  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现在在场明月楼的人就她没有受到迷药影响。
  她说着就要接过去,月三的手往后一缩。
  你段云鹤微怔,你不信任我?
  段少庄主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么?叶青宜冷笑一声。
  信任。
  段云鹤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我来吧。曲龄幽看一眼床上不清醒时也双眉紧锁的明墨,向月三走去。
  月三这回没缩手。
  夫人,你煎药时要小心一点。
  月十四迟疑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其实是毒药,尝到一滴都会有性命危险的。
  毒药?
  曲龄幽心里一震,惊讶地看去,发现月十四和月三、叶青宜都脸色如常。
  是毒药。感受到她的眼神,叶青宜点点头确认道。
  厨房里,柴火旺盛,不断有烟升起。
  药味浓郁苦涩,隐约还一阵一阵地呛人,极为难闻。
  这原本是曲龄幽最厌恶、视为阴影的味道。
  当然她现在也没有多喜欢。
  只是此刻坐在炉前闻着那味道,本应该是很难接受的,曲龄幽却心神不宁,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满脑子都是月十四刚才的话。
  月十四说她煎的药其实是毒药,是沈月白研究出来、混合不同药材后将毒性激发到最大的成果。
  在春秋山五年,明墨体内的蛊早已经到了一般解法绝对解不开、甚至压制也艰难无比的程度。
  沈月白想了很多办法都徒劳无功。
  她最后想到的办法是以毒攻毒。
  蛊虫原本就有剧毒,时不时还会苏醒。
  每一次苏醒,它自带的剧毒就会在明墨体内活跃、流淌。
  毒性太大,一般药物压不住。
  沈月白只能不断研究毒物,用能和那蛊虫成长环境相比的毒压制住。
  同时因为那是在明墨的体内,人体承受不住这么多毒物,明墨只能用内力控制,让蛊的毒和沈月白喂的毒达到微妙的平衡,不让毒素蔓延到心脏。
  所以她不能动用内力。
  但在龙渊山面临绝境,她再不出手也会死在云上雨那些人手里。
  所以她用了内力,借助望月剑之锋利杀了那些人。
  蛊虫暴动,平衡被打破,沈月白喂的那些毒也开始渗进她体内深处。
  所以这次发作跟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还有浮生蛊。
  曲龄幽到现在才知道这三个字真正的意思。
  中了浮生蛊的人会记忆衰退,会渐渐没有视觉味觉嗅觉触觉听觉。
  到最后蛊最严重时,也许上一刻才记住的人和事下一刻就会完全忘记。
  去时同来时一样无知无觉,大梦浮生一场,所以称为浮生蛊。
  曲龄幽耳边一遍一遍响着月十四对浮生蛊解释的声音,脑海里想到的是过往许多事。
  最近一次是明墨生辰时她绞尽脑汁想明墨喜欢的东西。
  那时她排除了吃、看书和很多。
  她跟明墨成亲近一年,她从来没见明墨喜欢这些。
  现在才知道,原来明墨不喜欢吃是因为没味觉,不喜欢看书是因为记不住。
  她不喜欢的那些,都是因为那对她而言是无意义的。
  还有什么是对她有意义的?
  *
  你说小雨他们都死了?
  坐在轮椅上晒着太阳、此时看起来颇有精神的女人搭在扶手上的手攥到发白。
  死在明墨剑下?
  她的手松了又攥紧,面容沉沉,那明墨也要死了吧?
  站在她后面的女子没回答,只垂着的手控制不住地轻颤。
  你不想她死?坐在轮椅上的人看了过去,灵犀?
  也是。
  没等女子回答,她又轻叹一声*:她死了是有些可惜。
  但她杀了小雨。声音忽地冷了起来。
  那是最后一个季族人了。
  她带出来的季族人不多也不少,近大半死在明墨手里。
  没有季族人了。声音低沉带着恍惚。
  那正好该做个了断了。
  她收敛起情绪,也忍耐着到了秋冬后较春夏轻些的痛苦,淡淡道:那墓的具体位置已经确定了?
  是。
  那就把消息放出去吧。
  是。
  四周黑暗。
  明墨再醒来时看到四周摆设全是陌生的。
  她既不在沈府,也没在明月楼总部。
  明墨!
  曲龄幽似乎是一直守着她,看她醒后第一时间走了过来,在快要走到时她停了停,想到什么,问明墨:你能看到我吗?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明墨微怔,反应过来曲龄幽知道浮生蛊的事了。
  她有些心虚,又想起之前曲龄幽好像也没有详细问过。
  于是心虚稍减。
  当然能看到,也能听到。她点点头,在曲龄幽走过来后继续道:不过,你是谁?
  曲龄幽脚步一滞。
  她认真去看明墨脸上的表情,看到她表情平静,眼神却温柔缠绵。
  那根本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那是只属于她的眼神。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坐到床前,想了想严肃郑重地回答道:我是你姐姐。
  姐姐?明墨靠坐起来,眉微挑,重复了一遍。
  嗯。曲龄幽点头,我是明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朱。
  起的名字确实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明墨忍不住笑了一下,唇微动,像在说话。
  什么?曲龄幽没听清楚凑了过去。
  根本就没说什么,不过动动唇假装说话而已。
  明墨眼神明亮,带着得逞的快乐迎上来吻住她的唇。
  在车上曲龄幽不让她亲,现在她还是亲到了。
  姐姐。她松开曲龄幽,舔舔唇,笑着道:我不但看得到你、听得到你的声音,好像你一靠近,我的味觉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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