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给真人塑像的情况不多,活人立像更是罕见,因为这东西一旦立起来就跟生祠差不多,属于是‘有功德于民’者才能有资格这么干,但很多人其实根本达不到这个程度,立起来就是扰乱荣誉体系,会被划进‘越份之祭’的淫祀范畴。
徐本昌作为国家级专家心底肯定也门清,但他还是做了个和白玉京特别像的泥塑把他放在了太岁村接受香火供奉,而且这东西确实起到了一定震慑驱邪的作用,说明他对那里、对白玉京的情况绝对是清楚的。
顾行驰盯着那些泥塑,像在看一个又一个复杂的谜团,这些谜团在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精心又刻意的安排。
“怎么了?”白玉京对顾行驰的情绪向来敏感,动了动手腕,反手扣住他的手指。
顾行驰看着他:“没事,就是一直以为咱俩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没想到是命中注定我爱你。”
白玉京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隐喻,但是明显很喜欢我爱你这三个字,抓住顾行驰的手牵到唇前亲了亲:“那不是也很好吗?”
顾行驰闻言微微笑了下:“是很好,你在的故事就很好。”
该他面对的谜团他不会胆怯,需要他承担的责任他不会推卸,和他有关的一切他会选择参与而不是逃避,况且,有白玉京在的旅程总归会让人安心。
他们精心策划让白玉京出现在他的人生中,但可能没有想到他竟然愿意和白玉京携手走完全程。
“哟,怎么又牵上了。”何十五回头就见两人你侬我侬,不由有点头疼,“找个男媳妇……嗨哟……”
顾行驰瞥他:“又不是你家的事,你操什么心。”
何十五啧了声琢磨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一点头:“也是个好事,何叔叔祝福。”
顾行驰一噎,倒是边上白玉京神色自然地说了句谢谢。
“给你,拿着。”
何十五递过来一把黄铜钥匙。
顾行驰愣了一下才接过来。他见过这种钥匙,在矿场的资料室,当初胡主任手里的就是这种黄铜钥匙。虽然有一些花纹上的细微差别,但是整体风格非常相近。
“这是哪的钥匙?”他垂眸敛了下情绪才抬头询问,“这钥匙可不多见了,老货?”
何十五坐回座位上捧着茶继续砸吧,不疾不徐:“这是顾勤锋宅子的钥匙。”
“什么?”顾行驰皱眉,“我小叔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顾家几栋楼都没有这种门锁。”
何十五呵呵笑:“你知道什么,拿着回去找就是了,他应该给你留了东西。”
顾行驰收了钥匙,抬头狐疑地看他:“你既然能有我小叔宅子的钥匙,那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为什么连他去世你都不知道?”
何十五有些遗憾:“我2000年后就再没出过蒙东,一开始和朋友们还有联系,时间久了就都淡了。”
“顾勤锋他……”何十五沉默了一会,再开口声音很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08年,那年办奥运,家家都想看电视看比赛,我们村子信号不行,他跟着通讯信号大队一起来的,还给我买了台新电视。”
他说着指了下面前的电视机,是那种比较旧的大头款式了,但是能看得出用的很爱惜,擦得非常干净,上面还摆了个福禄公的小木雕,就是雕的有点丑。
顾行驰默默听着,心底除却意外还有惊愕,千里迢迢来给人送电视,这能是他小叔干出来的事?
在他记忆中,顾勤锋和他爸很不一样,虽然是亲兄弟,但他爸是纯酸腐文人,讲情怀风骨,对顾行驰也是搞君子淡如水那一套,父子俩相处不温不火。
而顾勤锋是个脾气火爆性格大咧且没什么文化的糙汉,虽然也很疼他,但是顾行驰小时候也是真怕他小叔,犯错惹气了顾勤锋抄起什么算什么,一路能给他从院头抽到院尾,十个他爹都拦不住。
后来顾勤锋被国家特聘进了地质勘测队,一走就是数年,基本只有年节才会回来。直到顾行驰十四岁那年,噩耗从贵州传来,他小叔在一场泥石流事故中牺牲。
“顾勤锋在这呆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何十五盯着顾行驰手里的黄铜钥匙看了会,“这钥匙也是那时候他给我的,我出不了蒙东,你拿着回去看看吧。”
顾行驰闻言不解:“出不了是什么意思?”
何十五不愿多说,敷衍道:“你就当是我活下来的代价吧。”
顾行驰蹙起眉,神色稍有晦暗:“何叔叔,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故弄玄虚谁不会?看在我小叔的面子上,你也多少告诉我一些吧。”
何十五没说话,垂头捧着茶,徒劳而固执地坚守着让人无计可施的沉默。
就当顾行驰即将要失去耐心之时,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顾行驰。”
顾行驰一愣,下意识转头去找,余光却看到坐在一旁的何十五正给他摆手使眼色,嘴唇翕动着做出口型:
“不要回应。”
顾行驰一下怔住了。
何十五能听到。
那个声音又叫了两次才消失,和之前在招待所一样,都是喊了三遍顾行驰的名字。
屋内再次恢复安静,顾行驰看向何十五,那意思,没事了?
何十五点点头,继续呲溜茶水。
顾行驰目光落在何十五平静的脸上,半晌挑了下眉角:“何叔叔,你是信徒?”
何十五蓦然抬眼。
顾行驰的目光与他隔空对视,寒气似乎透过厚实的墙壁浸入室内,呼吸间的氧气都变得冰冷。
“我说过的,何叔叔,我不见得是什么都不知道。”顾行驰捧着茶杯又添了茶,微微笑着,“你有你的顾虑我理解,但是我也需要获得一些信息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何十五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几秒后才妥协般呼出口气:“你想问什么?先说好,我真的有很多东西都不能说,你既然知道信徒的事就应该明白,有些东西的存在已经超出了我们现在的认知范畴。”
顾行驰点了下头,也不打算为难他,先问:“2000年南方大墓的事你清楚吗?能说吗?”
何十五摇摇头:“我当时就已经在蒙东,但是1995年的时候徐本昌来找过我,带着他儿子一起,要去什巴苯城。”
他回忆着,脸上慢慢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儿子当时的状况非常不对劲,很像虫人,但是比那还要糟,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我感觉他儿子根本没有人的属性,更像是一个怪物,披了一层人类的皮。”
顾行驰闻言就问:“什巴苯城到底在哪?真的存在吗?”
何十五轻轻点了下头,眼底划过一丝妖异的光亮:“存在啊,但是那个地方,活人是进不去的。”
“所有去过什巴苯城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顾行驰心说胡扯,真要从世界上消失了,那照片上的人怎么解释?
何十五继续道:“什巴苯城是曾经什巴苯教的都城,是远古时期原始神明和信徒居住的地方,据说规模比穹窿银城还要大,整个城池玉石铺地黄金为门,堆放玛瑙珊瑚的库房比小山还要高,绿松石像无边的湖水一样多。城里有一棵齐天高的树,就像巴比伦塔一样,神明们都住在这棵树的最顶端。能进入什巴苯城的人都是通过所有考验的人,从此与神明建立联系,不会再被世俗的琐事困扰。”
顾行驰顺着问:“考验是指?”
何十五一摊手:“不知道,我没去过。”他说着手指指了圈四周,“但是我能听到,越靠近那个地方,声音会越大,所以勉强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猜测,徐本昌当时想送他儿子进去,是因为他儿子的状态根本活不了多久,或者说根本不能算活着。与其在外面吊着个人形,还不如进去碰碰运气。”
顾行驰若有所思,看来在车子冲进山林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徐本昌的儿子从‘死亡’的状态下‘活’了过来,但是徐本昌把这一事实隐瞒下来,对外宣称儿子去世,又捏造出一个小儿子,好应对不时之需。
后来就到了2000年徐本昌参与南方大墓项目,之后的故事顾行驰已经大致了解,想到这他突然问:“徐本昌的死因是什么?”
何十五回他:“心肌梗死。”
顾行驰拧眉:“在老宅的地窖里?下面关那些伪虫人的地方?”
“倒也不是。”何十五犹豫了一下,起身往门外走:“其实这老宅之所以占地面积这么大,是因为下面有座墓,墓主人身份比较特殊,为了防止有人误入地宫,才在上面修建了院落,算是一种保护。”
顾行驰他们跟着何十五走出屋拐进后面的小院,里面也是三间的布局,何十五进了右厢房,是间厨房,但是能看出来很久没有使用,灶台积了厚厚一层灰,灶膛也已经封住了。
何十五随手抄起锄头,一下砸上封灶的砖墙,尖头把砖块砸出一个小洞,里面是中空的,只垒了外面一层砖做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