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所幸他答复他录了之后,就找到了文件,播放了出来。
会议一开始就是全海角陆宗停第二讨厌的人——天涯塔总司雷普的致辞,大抵就是说一些海角风调雨顺一切安好的废话,陆宗停听得脑壳直冒火,觉得相比之下,陈泊秋的声音好像也没那么刺耳了。
“陈泊秋。”
“嗯。”
“为什么不开灯?”
“你需要休息。”陈泊秋担心打扰到他听会议,声音比刚才要轻得多。
“开着灯我不照样休息。”
“反噬,也伤害眼睛了,”陈泊秋说,“暂时不要见光。”
陆宗停确实觉得自己从眼球到太阳穴疼成一片,只能放弃挣扎:“那我还要躺多久。”
“睡午觉起来就好了,”陈泊秋总算捡到了毛巾,小心地在水盆里又洗了洗,在录音里没人说话的间隙,轻声问他,“敷下眼睛吗,宗停?”
“嗯。”温热柔软的毛巾轻轻搭在眼睛上,疼痛一下缓解了很多。
陈泊秋在他旁边安静得很,加上录音一直播放着,陆宗停经常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就忍不住叫他的名字确认人还在不在,他每次都答应,他不往下说什么,他也不多追问。
“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陆宗停问得没头没脑,陈泊秋倒是很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没有。”
“以后我尽量算好时间,打抑制剂,不麻烦你,”陆宗停说着,不知为什么吞了吞口水,然后才继续道,“但是,如果有万不得已的情况,我也只能希望你理解,更不要想太多,就当作是普通的夫妻义务。”
“我知道,”陈泊秋经常把这三个字挂嘴边,比起答复陆宗停,似乎更多的是提醒自己,“你需要,就说,我洗干净些。”
“……嗯,”陆宗停沉默了一会儿,“我昨天嫌你脏了?”
陈泊秋怔了半秒,摇头,意识到他看不到,又说:“没。”
“那你说什么……莫名其妙。”陆宗停嘟囔着。
他本来还想问问自己有没有做得很过分,但看陈泊秋依旧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一样,想来应该也没什么感觉,就作罢,专心听会议去了。
陈泊秋又陪他坐了一会儿,问了问他想吃什么,然后就做饭去了。
他再回来的时候,陆宗停已经听完会议了。
陈泊秋给他又换了一次毛巾,道:“饭菜都在暖炉里热着,睡醒了吃点。我去灯塔了。”
—
提前下班碰到领导回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邢越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社死。
不过领导好像没看到一样,进了办公室就拾掇他自己的事情,邢越抓耳挠腮了一阵,结巴道:“那个,博士,您不是回家了吗?”
陈泊秋拿着水壶往杯子里倒水,水往外溅了一会儿他才仓促地放下,眼睛灰蒙蒙的,看着邢越像是有些意外的样子:“小越,怎么没回家?”
“啊?”邢越没想到皮球是这么踢回来的,“我我我,正准备回,您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有事需要我帮忙的话,我晚点回去也行。”
陈泊秋默不作声地站着,像是听邢越说话很费劲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没有家……回。”
“噢……”邢越心想,陈泊秋应该是说反了吧,怎么想都应该是“没有回家”才对,不过这位博士向来说话的方式就是有点怪的,他也习惯了,大多时候都能懂他的意思。
“回去吧。”陈泊秋说。
“行,那您有事喊我。”邢越跟女朋友约了吃饭,确实归心似箭,得到陈泊秋这句话,背着包就跑了。
陈泊秋咳嗽起来,他伸手去拿水杯,手指却抖得厉害,甚至无法完全聚拢,勉强拿了起来,却根本送不到嘴边,就从手里滑落下去,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踉跄着转过身,想去拿角落里的扫把来清理,却是走了没两步就脱力地跪倒在地上。
他很瘦,膝盖上只有一层苍白单薄的皮肤覆着,撞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了骨头碎裂一般的巨响。
他没喊,不是不痛,只是跟小腹和下身的痛比起来,没有那么痛,他习惯了,就都能忍得住。
他想起来,但是没有东西扶,也没有力气了。
他倒在地上,在自己咳出来的满地猩红里蜷缩起身体,颤栗着攥紧那颗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糖,艰难地喘息着。干裂的唇缝一次又一次被他呛出来的血填满,像一道道刀割的伤口,鲜血淋漓深不见底。
“宗、停。”他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像是寻求某种寄托一般。
还好他不在这里,还好在他面前,他没有失态。
可是他心底,还是难免有些期盼他能在。
能给他倒一杯水,就好了。
第6章 孤岛
陆宗停那一次faqing期过后,差不多有个把月没见到陈泊秋,在燃灰大陆上又是挖地道又是搭建缓冲区,忙得焦头烂额累得筋疲力尽,回到家里也从没见到陈泊秋一次。
好不容易战前准备做得差不多了,陆宗停原本打算去林家住几天,陪林荣平喝喝酒说说话,谁知道他刚回到军统部,青舰军指挥官许慎就拉住他:“可算回来了老陆。”
屋里头原本有说有笑的一群士兵看到陆宗停,都立刻收住,起身鞠躬说上校好,然后噤若寒蝉地不敢瞎动弹,只有许慎一口一个老陆叫得贼欢。
“干嘛呢你们,显得我们陆上校多不近人情似的,聊你们的呗,”许慎边说边把陆宗停往办公室里拉,然后用脚关上门,“坐吧。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最近忙秃噜皮了。”
“你要干什么,少废话,”陆宗停不想坐,许慎递过来的茶也不想喝,“我来找林叔的,没空陪你聊天。”
“ok,两个事情,我们速战速决,”许慎在多维仪的电屏上展示报告,“第一,燃灰大陆的清理行动,可能比我们想象中更复杂。根据前线的青舰这段时间送来的敌方行动轨迹和双方作战记录报告,这片大陆上畸形种的行进方式跟以往的区别很明显,简单概括一下,就是集聚性、灵活性、秩序性都很强。”
陆宗停看着电屏上花花绿绿的图表,微微眯起双眼:“秩序性?”
“不愧是陆上校啊,一下子就抓住重点,”许慎播放了一段动线录像,“这是10月9日,你们在蛇母山附近交战,对方不敌后撤离的动线。”
陆宗停走到电屏前抿紧干裂的嘴唇看了一会儿:“确实不像是作鸟兽散。”
“对,这段比较有代表性,单看一段,你可能只是觉得乱中有序,我把三百多段全看了,发现有不少线路和交点是重合的,很难不推测是事先有规划,”许慎靠坐在办公桌上,“既然他们有规划整齐的撤离路线,那就说明进攻也是有相应的安排的。我现在合理怀疑,畸形种要开始有组织、有计划的反击了。”
“我之前一直担心这个,”陆宗停说,“三舰军大多是没有良性变异的人类,作战能力虽然是人类中的顶尖水平,但单打独斗不见得能赢畸形种,胜在数量庞大,有组织有规划。一旦畸形种回过神来,集合反击,孰强孰弱就难说了。”
“畸形种普遍寿命不长,每次战斗都是在消耗寿命,三舰军改变策略,包抄猛攻换成打持久战和游击战,耗也能把他们耗死,”许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但是他们有很可怕的一点……”
陆宗停缓缓吁了口气:“他们是人。”
“嗯,”许慎咽下口中的茶,“他们是人,有自己的意识,能够主动去扩大自己的队伍,主动地去感染变种军队,甚至普通人类——我指的主要就是三舰军,以及没有作战能力的平头百姓。”
“目前的变种基本都实现疫苗覆盖了,没有普适疫苗,普通人类感染的后果确实严重,”陆宗停蹙眉道,“涂洺人呢?”
涂洺也曾是林止聿的旧部,跟陆宗停一起出生入死无数回,现在是变种军的指挥官。
“老涂带着变种军在银桑大陆上清理异种,”许慎道,“等他忙活完了叫回来?”
“嗯,”陆宗停按摩着眉心,面露倦色,没什么灵魂地应了许慎一声,又回过身来,“哎,不用找他,没用,我脑子糊涂了。”
“怎么了?”许慎收起多维仪,“我觉得之后变种军和三舰军就别分那么清,变种军负责异种,三舰军负责畸形种,想寻求对方支援都困难。就该大家一起变了一起上,什么异种畸形种都收拾了完事儿。”
陆宗停苦笑:“当初三舰军成立招编时,红头文件上就写着不要求做良性变异。况且,处理异种是顶顶光荣的事情,谁都乐意。处理畸形种,那叫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叫人类之间自相残杀,人心可不好过这道坎。尤其是涂洺他们这样的老变种军,很多畸形种可都是他们曾经的战友。”
你不也是吗。许慎敢想不敢说,给陆宗停递了根烟:“唔,确实。按照老涂的性格,就算他看在你的情面上来跟着三舰军执行任务,也不会逼迫他的手下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