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江子车还以为他昏迷的时候意识全无,没想到他似乎都有所察觉,愣了一会才道:“有异种集群袭船,陆上校和沈队他们去处理了。”
陈泊秋睁开眼睛,呼吸间难掩高烧所致的浊重湿热,眼底虚弱的昏茫还未完全散去:“那......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大概十五分钟前发生最后一次震荡,后来就稳定下来了,应该问题都解决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江子车轻声细语地道,“上校回来了,您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最后一次,和之前的,呃......”或许是因为集中精力思考的原因,头昏和腹痛的感觉又加重了些,陈泊秋气息乱了数秒,才勉强继续道,“一样吗?”
“啊?”江子车明白陈泊秋的意思,但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困难,“博士,我分辨不太出来......可能就是,声音更大一些?我也不是很确定,当时候脑子嗡嗡的。”
“嗯......”陈泊秋闭着眼睛捱过一阵疼痛和眩晕,艰难地喘了口气道,“江医生,舱室的......东南角,底下有,暗室。你去、呃.....看、看看。”
江子车不知道陈泊秋什么时候知道那有个暗室,更没明白陈泊秋的目的,便按照他说的去到东南角查看,还真的找到一块可动板,用力往下按便可开启,底下确实是个光线昏暗且空间狭小的暗室,人下去之后,可以在里面把可动板扣死。
“有的,博士。”江子车道。
“你、下去。”
“啊?”江子车回过头,发现陈泊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沿低头喘息着,肚子在两腿间仍旧是坠胀明显。
他还没能透过气来,便勉强对江子车道:“上校没回来,你就.....不出来。”
“为什么?”江子车不解,“我的任务就是照顾您,要是上校知道我做这种事情,他会杀了我!”
“他、不会的,”陈泊秋慢慢摇头,“可能有人,要杀我。”
比这句话更令江子车震惊的是陈泊秋虚弱而平淡的语气。
“他们.....看到我,就不会再、再到处找,”陈泊秋继续道,“你躲着,就安全了。”
江子车睁大眼睛,刚想问那您怎么办,陈泊秋却忽然脊背一僵,示意他噤声,随即微微偏过头朝着走廊的方向,像是在仔细听着什么,随后用低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不是上校。”
江子车这才真正心惊肉跳起来。陈泊秋的舱室位置比较隐秘,而且除了他、陆上校和沈队长,没有人知道具体是哪一间,其他人平时甚至都不会经过舱室前的走廊。
很快,钝器击门的声音响起,紧闭的舱门震颤起来。
江子车僵住了。
“下去,”陈泊秋用口型示意他,“没事的。”
陈泊秋脸上虽然没显露出慌乱,但也是一片的苍白虚弱,江子车甚至觉得他不仅仅是刻意用口型来防止外面的人听见,他很可能是真的说不出来话了。
他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就像湖水一样宁静温和,他觉得自己因此冷静了许多,心跳却并未恢复到正常的频率。
江子车深深吸了口气,向陈泊秋点了点头,随即猫下身去,在暗室里锁住了可动板,想办法联系外头,却发现这里的信号似乎已经被屏蔽了,多维仪通讯功能完全瘫痪。
这时候只听上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巨响,随后就是重物倒塌的声音,就算是在暗室里,江子车的心脏都被这些噪音弄得极为不适,他无法想象陈泊秋会有多难受。
“陈博士,陆上校把你藏得很好啊,”或许是因为破门而入,消耗了体力,入侵者声音嘶哑低沉,“只可惜万事总有利弊,现在不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个声音是......谷院长?
江子车顿时毛骨悚然。
陈泊秋那边没有什么回应,但很快江子车听到一阵混乱冲撞的噪音,随后便是谷云峰的痛叫声。
第75章 蝴蝶
陈泊秋将江子车的手术刀从谷云峰大腿处拔出,谷云峰疼得松了手里的棍棒,捂着伤口跌坐在地。
陈泊秋勉力将棍棒踢至床底,踉跄着往外逃去。
他知道自己不能伤人,但谷云峰浑身上下杀意太盛,显然不只是冲着他来的,他不能让萝卜受到伤害,所以只能选择刺伤他的大腿然后逃跑。
“陈泊秋,你站住!”谷云峰双目赤红,全然不顾血流如注的伤口,像头发了狂的野兽一样踉踉跄跄地追着陈泊秋,“我以为你还有点羞耻心,看来现在和陆上校日久生情了,想苟且偷生了?”
“你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你害死了多少人,从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生母,一身罪孽洗脱不净,也配繁衍后代?你就不怕这个孩子生下来一生都要活在你制造的阴影和污泥之下吗?”
不知不觉他已经追着陈泊秋到了甲板上,正在忙碌着的船员们被谷云峰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拥过来查看。
因为十字灯塔和白舰军联络颇多,有几个白舰立刻将他认了出来:“谷院长?您怎么在这里?”
谷云峰死死盯着前面已经力竭跪倒在地干呕的陈泊秋:“别问那么多,把他绑起来!”
“那是……陈博士?陆上校说……”
谷云峰厉声喝道:“陆上校在哪里?!他现在不在这里,我的话你们听不听?”
“院长,话不是这样说,”一个白舰面露难色,却还是壮着胆子道,“在这艘船上,陆上校是最高指挥官,我们只对他的命令绝对服从。”
谷云峰嗤笑:“恒星舰这次的出海任务原本是我来牵头,他半路杀出来,把事情搞成现在这副局面,还不够糟糕吗?他能力有限,把自己淹死在海底了,你们还要听一个死人的命令吗?!”
黑舰军和陆宗停一同出生入死多年,这样的话是半句都听不得。
“谷院长,请您慎言!”一位黑舰军官愠怒道,“您在十字灯塔一手遮天,不代表在军统部也是如此!既然雷总司已经让陆上校全权受理此事,您就无权做不必要的干预!”
“仲平?我记得你,”谷云峰挑眉,“年纪轻轻就被陆上校提拔到少尉,是很大的恩惠吧?看看你这副模样,都恨不得做他的狗了,只可惜他已经有了沈栋这条好狗,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你。”
“您不用说这种话来激怒我!”仲平义正辞严地道,“如果您有充分的理由让我们把陈博士控制起来,请您明说,而不是在这里阴阳怪气地说些无用的话浪费时间!并且我有义务提醒您,陈博士他有孕在身,无力与您抗争。就算他有错,也不能轻易采用‘捆绑’的方式来控制他,您作为十字灯塔的一把手,应该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吧?”
空气一时间陷入僵滞,没有人注意到一只黑色蝴蝶落在栏杆上,像个悠闲的看客,慢慢翕张着自己的翅膀。
谷云峰意识到他无法凭借自己一张嘴来煽动这些人的情绪,便再次将注意力转向跪倒在地上的陈泊秋。
陈泊秋怀着身孕高烧不退,又咬着牙一路逃到这里,双腿已经是跪在地上都不断打颤的地步,更遑论起身。
谷云峰看他瞳孔失焦,神情恍惚茫然,便推测他此时大约是看不见东西的。怀孕的荒原灰狼原本就对噪音十分敏感,在目不能视的前提下,噪音会让他更为痛苦。
谷云峰猛地扑上前去拽住陈泊秋的衣襟,歇斯底里地道:“陈泊秋!你要是脑子还清醒,就应该求着我把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一起杀了,结束你们陈家糟糕的轮回!你以为有凌澜做担保,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生下这个孩子吗?没有人知道他会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就是个怪物,现在你还妄图再放一个怪物出来残害多少人,你问过你自己吗?!”
他发疯一般紧紧揪着陈泊秋不放,几个人都拽不开他。
“别碰我!你们最好想清楚,自己要保护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谷云峰挣开他们,双目赤红地吼道。
陈泊秋的心肺根本无法承受这样激烈的声响和动作,他瞳孔失焦,口中无声地溢出血沫,表情却没有痛苦,只是蜷缩着身体,茫然而慌乱地用伤痕累累的双手护着圆隆的小腹。
“你不是的……”他呢喃着,用低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像在安抚腹中胎儿,“不……听……”
他闷哼着艰难吞咽,唇角的鲜红色越来越刺眼,嘴唇却愈发灰白。
他的眉眼骨相,没有一处不像他的生母。连濒死之际都固执地要护着腹中幼子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陈泊秋越是这样,谷云峰越是无法忘记叶谣为了他的出生而在产床上慢性死亡的画面。
他剧烈喘息着,终于忍无可忍,悄无声息地拿起陈泊秋落在身侧的手术刀,咬牙要朝他小腹上刺去。
陈泊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呼吸声戛然而止,在刀尖即将刺破他腹顶时扣住了谷云峰的手腕竭尽全力推开。
血肉被锐器割裂的声音响起,谷云峰的胸口被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溅了陈泊秋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