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滥用药剂的各种排异反应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他总是高烧不断干呕不止,手脚疼得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但后来似乎就慢慢习惯了,这些病症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那么难受,只是容易无意识地昏睡,他无法确定这是自己身体的问题还是药物通病,只能先做保留记录。
普适疫苗的方案逐渐清晰,他昏睡的时间也变得长了些,清醒也变得困难起来。邢越在他身边坐了好一阵子,他才察觉到些许动静,吃力地睁开眼睛。
“博士,你醒了?”邢越连忙靠近,“要不要喝点水?”
陈泊秋微微侧过头,眼里有些仓惶茫然。邢越猜测他大概是刚醒,视力和听力都还有些跟不上,不太能够确认他是谁,问的是什么,就又问了一遍,要不要喝水。
陈泊秋怔怔地看着他,灰白的脸上覆着一层冷汗。他依旧听不清楚眼前的人说的话,只能断断续续地说,是在等药剂反应,很快就好,马上就继续工作。
虽然陈泊秋经常这样答非所问,但状态却是前所未有的差,邢越紧张起来,自作主张地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哄着他喝。
陈泊秋出乎意料地顺从,但动作却很机械,苍白干裂的嘴唇靠近杯沿之后,半天都做不出喝水的动作,邢越喊了他好几声,他才猛然颤栗一下,低头想要去喝,却猝然咳出一大口血,滚烫粘稠的液体四处飞溅,邢越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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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宗停不过在三栖车上打了个盹,就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头疼欲裂浑身冷汗,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梦到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巡检之前在天涯塔又和雷普大吵了一架。
雷普认为雷明是蛇蝠异种并且早就勾搭上陈中岳的推测相当荒谬,雷明失踪就是军统部的失职。
陆宗停着实懒得和他扯头花,很大方地承认了军统部的失职,把雷普噎得够呛,陆宗停开始摆出他们推测的种种依据,雷普很难反驳,并且在看过了谷云峰的审讯录像之后,他没有办法再厚着脸皮梗着脖子和陆宗停争论雷明的立场。
雷明作为分管十字灯塔的副总司,和谷云峰来往密切是无法避免的,谷云峰又早早成了陈中岳的爪牙,无论雷明是不是成了蛇蝠,他的清白都已经是个问号。
雷普气得要吐血,只能火冒三丈地说他要亲自抓捕并审问这个逆子。
陆宗停求之不得,他本来就分身乏术,况且没有人比雷普更想找到雷明,他去抓人比谁效率都高。
“上校,从这条栈道下去就是三号海龙翼了。”驾驶员向他汇报。
“嗯,我下去看看。”陆宗停哑声应着,套上安全绳往下降。
海角到处都爬满了植物异种,普通车辆很难通行,陆宗停只能选择用三栖车巡检。
根据温艽艽那边汇报过来的信息,当初制造海龙翼的时候,为了保证其韧性,添加了一定的植物纤维作为辅料。这是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代表着海龙翼不能使用毒剂来灭杀以及阻生植物异种,否则会破坏海龙翼的构造。作为十方海角最重要的基建,海龙翼上的植物异种只能靠人力清剿。
十分钟前,陆宗停接到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三号海龙翼上,出现了一株从内部生长出来的植物异种。
第97章 放线
陈泊秋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他睁开眼睛,视线是昏暗模糊的,他知道这是实验室里他用来休息的隔间,耳朵能听到外面的许多声音,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吵闹,有人在四处奔走,有人在敲打东西。
他用短促又轻微的呼吸来抵御胸口的刺痛,勉强从床上起身,邢越在他床头放着的感应灯亮了起来,急促的脚步声随之靠近,邢越着急忙慌地按住他的肩膀,陈泊秋因为呼吸困难头昏眼花,显些被邢越按倒下去,但他勉力支撑住,比邢越先开口,声音嘶哑地喘着气道:“外边……怎么了?”
邢越面露难色,却拦不住外面穿透力极强的斥骂声。
“让陈泊秋出来给我们一个交待!”
“十方海角正遭受植物异种泛滥之灾,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种研究,到底是什么居心,嫌我们的处境还不够糟糕吗?!”
“说不定植物异种就是他养出来报复我们的!”
陈泊秋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看着邢越。
邢越只能解释道:“您在做基因改造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传出去了……我发誓不是我!我也是才刚刚推测您在做这个,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上门的。现在外面很多人在闹事,黑舰军在驱赶他们了,您千万别出去,那些人发起疯来会伤害您的。”
陈泊秋低垂着眼睫,脸色苍白疲惫,似乎邢越这番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半分的情绪波动,只是手捂在小腹上,似乎隐隐有些不适。
邢越更着急了:“所以博士,您是真的在做196植株的基因改造吗?”
“在做,”陈泊秋点点头,“它叫雪夜停泊,秀秀取的名。”
他只这么应着,没有犹疑,却对邢越也没有多几句解释,只说了一句让邢越摸不着头脑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小越,你在这里,”陈泊秋伸手扶着床头,沉着口气慢慢起身,“我出去。”
“那怎么行!”邢越回过神来,“外面那些人……”
“没事……”起身后强烈的眩晕让他一时没能往下说,静静站了一会才道,“你在,我、不好处理。”
“……”邢越想着自己待在休息间,真出了什么事要冲出去也来得及,就没再拖延陈泊秋的时间,瘪着个嘴默默看着他走出去。
很快,邢越就知道陈泊秋说的自己在场他不好处理是什么意思。
他出去之后,外头闹事的人明显更加激愤,三五个人硬是冲破了黑舰军拉出来的防线,奔着实验台去了,却被突如其来的两声枪响刹住脚步,面如土色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脚下的滚烫烟雾。
外面的人群也随之噤声了,几个黑舰军迅速反应过来,将试图接近实验台的人控制住。
陈泊秋蹙眉忍耐着小腹的胀痛,缓缓放下持枪的手,将枪放回旁边黑舰军的武装带里:“左下,三号枪袋,警示枪。”
他垂下眼睫,看着几乎没留下痕迹的地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伤不了人的。”
被拿了枪的黑舰军低头看着自己的枪袋,还没回过神来,陈泊秋又从他别的袋子里取下另一把,他吓得脸煞白:“陈、陈博士,这把……”
“这把,就可以了,”“咔哒”一声,陈泊秋给枪上膛,枪口对准人群,手腕有些细微的颤抖,额角也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实验重地,烦请退后。”
“陈泊秋,你疯了!你敢开枪?!”
“你做非法实验,我们摧毁你的实验台有什么不对?”
“你别拿枪唬人,难道你敢把我们都杀了吗?”
陈泊秋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让他们退后,眼睛里蒙着的灰雾甚至有几分阴鸷:“实验重地,请退后。”
“退后!都退后!”黑舰军一边遣退人群一边道,“陈博士,实验究竟是什么情况,要不跟他们解释清楚?不要动怒,枪先给我可以吗?”
“普适疫苗实验,需要对入药植株,做基因改造。”陈泊秋并不排斥开口解释,只是他没有力气做长篇大论,说话很慢又断断续续,总让人以为他是无话可说。
“就这么简单?”人群里冷笑阵阵,“你在十方海角受了这么多年折磨,难道没有一点报复心理?”
“就是,你会这么心甘情愿的做普适疫苗?”
“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吗?他在破碎荒野的时候捅了陆上校一刀,陆上校差点就没命了,怎么可能不想报复?”
“真不知道陆上校为什么还相信他,孩子生下来了就应该把他处理掉。”
陈泊秋脸色愈发苍白,眼睛也变得茫然浑浊起来,他明明看不清楚,却又似乎能看见斥责他的人的脸上愤怒的近乎狰狞的脸,每一张都很清晰,带着尖锐露骨的恨意不断逼近。
陈泊秋低着头闭上眼睛,举着枪的手缓缓放下。
“陈博士……”身边的黑舰军有些担忧地开口,生怕陈泊秋支撑不住。
他也确实没有精力再耗下去了,冷汗像大雨一样淌落,让他寒冷而昏沉,小腹处却又独独滚烫着灼烧着痛,他开始有些站不稳了。
可他在一片斥骂声中,却只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在黑舰军耳朵里听着,更像是对愚者的嘲笑,却不知愚者是谁。
陈泊秋睁开眼睛,静静地环视一遍眼前的人群,缓缓开口:“我也……想知道。”
“……你说什么?”
“我也想知道,”陈泊秋重复着,看向说话的人,“你帮我,问问他?”
“你是不是疯了?”
陈泊秋摇了摇头,指向实验台,僵直的眼神里有种偏执的认真:“问到,随你砸。”